有康阿姨穿针引线,电视台把一个电视专题片的制作计划交到了刘公达手上。专题片很快制作完成,又很快在电视台播放了。那些赞助单位的名字,自然也长长地署在片尾。康阿姨一块石头落了地,刘公达也松了一口气,除去制作费,公司还剩下一笔可观的数目。
那天,康阿姨打电话叫刘公达到家里来一趟,刘公达从康阿姨的语气里听出了些什么,心情就很激动。他在那个周末走进田园路甲五号,心里竟有几分忐忑,这是以前从来没有过的。从给老头子当秘书那天起,他差不多就把田园路甲五号当成了自己的家,说话办事也是家庭成员的口吻。老头子疏远他以后,他便再也没有那种感觉了。
他进门时,老头子正坐在沙发上看晚间新闻。康阿姨端了一盆水,坐在沙发上烫脚,一旁还放着一个盛开水的壶,康阿姨不时地把更热些的水倒进脚盆里,一副很受用的神情。老头子见他进来,抬了抬头,仍然很随便地说:小刘来了,坐吧。
他就挨着康阿姨坐下了。他清楚老头子的习惯,如果没有什么大事,他总要雷打不动地看新闻联播。这时,便和康阿姨说些天气之类的话,还弯下腰不时地帮康阿姨加热水。康阿姨说:小刘哇,到家里就随便些,这么多年了,我和老头子一直把你当成自家人。
刘公达这才觉出,自己的头上都流汗了,其实屋里并不热,他也说不清到底是因为紧张还是别的什么原因使他流汗。他听了康阿姨的话,心里也热了,嘴里说:那是,那是,都这么多年了,我早把这当成自己的家了。
后来,他为康阿姨倒了洗脚水,又把那只空壶提走。新闻联播终于完了,天气预报也完了。老头子转过头说:小刘哇,听说最近你们公司挺有起色嘛,拍了几十集专题片,前几日电视台播了,我看反响还不错嘛。朱青负责抓的那四十集喜剧片,听说也快播了,你们这阵子的工作很有成就哇!刘公达就谦虚地笑了,他不知说什么好。好久没有和老头子这么面对面地坐着了,他竟有了几分生疏感,他觉得有许多话要对老头子说,可一时又不知说什么好,只能用微笑来表达了。
老头子又说:中央各部委的改革成功地完成了,刚才没听电视上说吗,下一步就轮到咱们各省市了,这是件大事。你们古都影视公司是政府编制,也要做好这方面的准备呀。
刘公达知道,又一次机会来了。当初他到影视公司是为了解决副厅级问题,然后一步步走上去。没想到在公司竟遇到了
这么多他料想不到的事情,最困难的时候,他几乎看不到未来和希望。现在突然峰回路转,他又依稀地看到了前途上的曙光。
现在老头子对他说这些话,无疑是一种施舍了。他不能再失去机会,前方的路有许多条,就看他怎么走了。
那天,他又一次推开了大师家的门。大师坐在客厅里,大热的天,却披了个被子在吃方便面。
屋内的一切,已经不是以前的样子,以前一走进大师的客厅,便能闻到墨香,让人肃然产生一种敬畏和亲切。现在这里到处落满了灰尘。
他推门进来的时候,大师从碗边抬起头,看了他半晌,竟没能认出他来,哑着嗓子说:你是谁呀?
他坐在大师的面前,失望地看着大师,他曾无数次地坐在大师面前,大师是他每一步前进的见证人。以前的大师是哲人,预言家,他在这里坐一坐,听大师为他指点迷津,道破天机。现在大师却认不出他来了。
大师放下碗就说:吵死人了!吵死人了!说着说着,头一歪竟睡着了,而且打起了鼾。
刘公达坐在大师面前望着他。终于他离开了大师,走出小院,替大师关好了门。他最后回望了一眼大师的小院,眼里竟流出了两行泪水。不知是为大师,还是为自己,他的心里空落无依。他想,该为大师做点什么了。他开着车向教委驶去,教委办公室主任是他大学时的同学,关系还算不错。
没多久,大师被送进了老年公寓。又不久,大师那个小院终于被推土机推倒了。
74
不知道为什么,朱青已有十几天没有在公司露面了。打她的手机,手机是关掉的,呼她,也不见回呼,人们都不知道朱青出了什么事。
刘公达这几日却一反常态,长久不见笑容的脸上露出了幸福的微笑。
上班的时候,他端着茶杯,这屋里走走,那屋里看看,怀着一种宽容大度的心情,和人们说着公司的未来。
现在关于公司的未来有种种说法,有的说随着机构的精简,公司也会撤销,还有的说,以后公司会和政府脱钩,完全进入市场。各种说法就像天上的流云,纷乱而又变幻。
那天,刘公达心情不错地在办公室里看报纸,报纸上登了一篇关于古都影视公司未来设想的文章。这篇文章自然是他安排记者写的,这么多年来,他很注重与媒体的关系,这篇文章把古都影视公司的未来说得一片光明,大有可为。
这时,李明出现在他的眼前,李明这两天情绪一直不高。但心情愉悦的刘公达这两天把李明忽略了,他根本没有看出李明情绪的变化。
刘公达放下报纸才说:李明,你这是怎么了?是不是遇到了什么困难,需要我帮忙,你只管说话。
李明说:石丹走了。
刘公达听清了原委后,满不在乎地说:兄弟,我是过来人,恋爱嘛,有成功有失败,她走了也就走了。咱们影视公司还缺少女人?下次拍戏,你看上哪个演员,刘哥给你当媒人。
李明似乎没听刘公达的话,下定决心地说:我要辞职。
刘公达吃惊地望着李明,不知他说的是真是假,他问:就为了这个女人?
李明痛苦地抬起头说:刘哥,什么也别说了,我真的要辞职。我去找她,就是找到天涯海角我也要把她找回来。
刘公达看着眼前的李明,什么也不说了。他想起了几天没露面的朱青,又想起了他用一盒又一盒黑子“处理”过的香烟偷梁换柱的情景。刘公达知道古都影视公司马上就会乱起来,他不怕这种乱。他也知道李明,迟早有一天会离开自己的,他现在就要离开,未必不是一件好事。望着难过的李明,刘公达还是动了些感情,问:你真的要走?
李明点点头。
刘公达叹口气,回身打开保险柜,从里面拿出一叠钱来,这是刘公达的私房钱。
刘公达说:兄弟,我没什么送你的,这是我的一点心意。
李明是重感情的人,见刘公达这样,也动了感情,他说:刘哥,你已经帮了我不少了,这钱我不能要。将来,也许我还会来找你的。
刘公达就拍着胸脯说:你什么时候回来,都是我的好兄弟,放心,我吃干的,就不会让你喝稀的。
李明就这么走,他没有目的地,就像石丹出走时一样。他要找到石丹,然后和她一起去流浪。只要和她在一起,干什么他都愿意,这就是他此时的想法。
几天之后,刘公达探听到了朱青的下落,她正在郊区的戒毒所里。
刘公达得到这个消息时,终于把早就憋闷在心里的笑畅快地笑了出来。他的计划成功了。第二天《古城晚报》刊登了一条消息:
知名青年演员、古都影视公司副总经理朱青,在古城交河戒毒所里接受治疗。朱青何时沾染上毒品,尚不得而知,对于热爱朱青的影视迷来说,这样的事实,令人无比痛心……
刘公达看着报纸,两只手直打颤。这条消息震惊了古城。
75
不久《古城晚报》又发出一条消息:
演员朱青的住所“美丽三号”别墅昨晚发生了煤气泄漏爆炸事件,据警方专家论证,这是人为造成的。同时,朱青昨天傍晚从戒毒所失踪,而在爆炸现场发现了一具无法辨认的尸体。经法医鉴定,该尸体就是朱青。据分析,吸毒使年轻演员朱青丧失了生活的信心,才导致这场悲剧的发生……
刘公达一直陪着老头子,老头子心情异常沉重,背着手在客厅里踱来踱去,不断地不知问自己还是在问刘公达道:怎么会这样?怎么能发生这样的事情?太不应该了!小朱应该成为更出色的演员呀!
刘公达看见老头子的眼角流下了两滴泪水。
不久,机关终于改革了。古都影视公司撤销了,刘公达被任命为卫生厅副厅长。他有些失落,但他知道,机关许多厅局都合并了,在这种时候,能有这么个位置也不容易了。
让他感到安慰的是,卫生厅厅长再有半年就要退休了。他又看到了希望。
就在机关的改革大潮尘埃尚未落定之时,《古城晚报》的显著位置又刊登了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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