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开半季 情暖三生》第16章


放生池中,定是一片无尘境界。几尾鱼儿在悠闲地游弋,它们因为长在这方宝地,而过上了神仙般的生活。这儿的鱼沾染不到尘味,它们魂清骨净,自在逍遥。几盏睡莲惺忪着梦呓的双眼,似是而非地看着这个世界。荷盘上的清露,乃琼浆玉液,也是我等凡人不得摄取的。
佛还在远处,我还得行走。阳光倾泻在佛的身上,逶迤地流淌。那光芒,刺痛着寻梦者的眼睛。再洒落到我身上时,我已渐渐地消融。佛说:“凡是沐浴阳光的人,所有的祈愿都可以满足。”为这句话,我轻盈自如,体验到生命的自在。
洗去尘埃,我选择水的形式,流淌。
穿过这道红色的门扉,我将抵达佛的心脏位置。而此刻,我还是今生的我。
行走在宽敞的石径,两旁栽种着上好的菩提。微风吹来,菩提散着淡淡的幽香,浸润着每一个角落。我渴慕树上可以落下几粒菩提子,拾捡起来串成珠子,伴随我远走。抑或是寻找一个地方栽种,让慈悲在人间流转。
梵音响起,那些宁静的音符随着菩提的幽香,洒落在我的心上,但我分明能感觉到它的重量。我向佛的更深处走去,向生命更深处走去。
烟雾之中,仿佛又进入一个梦境。我看到许多的香客正在点烛烧香,朝拜着佛的方向,朝拜着绿水青山,像是在朝觐生命的过程。
心在瞬间静止。点烛,燃香,我默立在铜鼎香炉前,静静地朝拜,轻轻地叩问。而佛,是否真的在聆听?
朝人流的方向走去,他们在抚摸一只佛手。人说:“触摸佛手,便可以沾来一年的好运”。当我熨帖上去的那一刻,有一种凉,从指端穿过经脉流淌到全身。原来,我与佛可以这样相融,天衣无缝。
我没敢抬头望佛,怕他悲天悯人的目光将我摄获。待离开时,我的心会更加空落。试图驻足,可是那遮掩不住的钟声频频相催。
丢下怅然,继续行走。我知道,倘若丢了今生,我必定可以寻回前世。
倚着白玉扶栏,我拾阶而上。
阶梯宽而长,让人以空灵的姿态企望人生的高度。我穿行在光与影的交界,尘间与尘外的边缘。待走完,仿佛耗尽半世的光阴。
推开虚掩的重门,又脱一副俗胎凡骨。我不知道,这样的行走是拾捡得多,还是丢失得更多。只是,入了佛门,又怎能再去计较得失?
不是误入佛家境地,我是带着心来的。大大小小的佛像以不同的姿式和表情尽现在眼前,让我领悟到西方极乐净土的精深博远。
香案雕刻着各式的花纹,细致而精美。我在想象,这位雕花的工匠,一定也是生长在江南。不然又怎会知晓这临水莲花、画舫楼台。又怎能拥有如此精细的心事,如此不倦的闲情。
案上摆放着几盏油灯,那看似微弱的光芒却从未曾熄灭。还有几叠经书,泛着时光的黄晕,却掩饰不住它的幽深禅意。我取了一本,打算在归去后,寻个闲暇的日子静读,不求参禅,但求清心。
这是僧人诵经打坐之处,他们整日面对千佛悠然的意境。试问,心中又怎么还会滋生尘念?
跪在莲花蒲团上,双手合十,许一段红尘的心愿。屋梁上垂吊的檀香徐徐地萦绕,那面可以透视人间善恶的铜镜倾泻着白色之光。佛不渡我,他说万物皆有定数,我自有我的宿命。
我叩首,任尘缘虚无地起灭。
登上阁楼,我的梦也行将走到尽头。
我抵达佛的脚下,与他只有一步之遥。他头顶着蓝天白云,高大地耸立在群山之间,眉目慈祥,静静地微笑。我久久地凝视,在佛面前,我忘却来自尘世所有的苦难,忘记悲喜无常的人生。这一刻,我能做的,只有安宁。
铜铃在风中发出清脆的声响,仿佛是一种召唤。抬头望佛,细细地端详,他的眼中有着无尽的含容。无论你从哪个角度将他凝视,他都在与你对望。佛可以洞穿世事,可以直抵我的心灵。
我用指尖轻轻地抚摸佛趾,短暂的瞬间,仿佛明白,我与佛本没有距离。就如同尘间与尘外,亦没有距离,心可以带着我抵达任何一个想要去的地方。哪怕隔着万重蓬山,也近若咫尺。
置身在这如烟如梦的灵山之境,临着高大神圣的佛像,不由得惊叹造物者之神奇。该要何等的气魄,才能建造出这样鬼斧神工的传奇。
我想,这些工匠,有的出自于江南,有的也许来自于遥远的塞北。他们离开家园,相聚在佛祖的脚下,此生定会为有过这样一次际遇而感恩。是的,感恩,如同我,余下的只是感恩。
石壁上刻着许多当年造佛时捐资者的名单,一行行,深浅地记载着他们的善举。若干年后,当他们再次重游故地,面对这方山水圣境,从石壁上寻找到自己的名字,又该会是怎样的欣慰?
当梦醒之时,谁还会知道,有一种追寻叫归去?
再看一眼佛,我将离去。
我收拾放飞的心情,沉沉地叹息。俯望远水近山,浩然的景致让我感到自身的渺小。究竟是什么,让灵山给了我家的感觉,使我不忍离开?这样淡淡的情怀,可曾浸润过其他游人的心?
寻楼而下,沿着阶梯,感觉生命随之下沉。原来,来时与离去的感觉果真不一样。那些迎面而来的稀疏游人,朝着我走过的地方前行。他们此刻的热忱必定会换来与我同样的失落,这就是佛家所说的轮回。
走完阶梯,穿过石径,越过房檐,绕过梵音。菩提细细的幽香,在风中越飘越淡。我没能捡到菩提子,却拾得来自初秋的第一枚落叶。
在它飘落的那个瞬间,我明白,终有一天我会像秋叶一样地死亡。
离时已不如来时那般喧嚣,生命走到最后总是寂静。待到暮鼓响起,人去院空,佛只有独自感受这初秋的微微薄凉。
走出灵山,暮风有几分沉重。无言的背景被我遗留在身后,佛看着我逐渐黯淡的背影,会滋生些许怅然的失落吗?我为自己的多情笑了。
穿过迂回的山路,远处的太湖,在夕阳映照下泛着金色的光芒,倾斜地打落在我的身上。太湖还是来时的太湖,小舟却已非旧物,而我又是否是来时的我?(文*冇*人-冇…书-屋-W-R-S-H-U)
佛没有回答,因为我已远离。
8。锡惠散怀
我来的时候,知道自己是孤独的。没有匆匆的行色,没有喜忧的心情,在初秋的早晨,我就这样走来。我来寻觅些什么?是古时王朝逐渐黯淡的背影?是长亭别院里一潭闻名天下的第二泉?是青山之间幽深的江南古刹?还是曲径通幽的古老园林?锡惠的秀水涵山,又能告诉我些什么?
天下第二泉
惠山谒钱道人烹小龙团登绝顶望太湖
宋·苏轼
踏遍江南南岸山,逢山未免更留连。
独携天上小团月,来试人间第二泉。
石路萦回九龙脊,水光翻动五湖天。
孙登无语空归去,半岭松声万壑传。
初秋的风已略带凉意,偶有落叶稀疏地飘零,行走的人流丝毫感觉不到它萧索的重量。一缕阳光将我的心事拉得好长,我在寻找有水流的地方,寻找那位拉二胡的瞎眼先生阿炳。
二泉,仿佛一切的一切,都与那清澈的幽泉相关。
青石铺就的小径,尽管承载许多行人的脚印,可依然苔痕斑驳。这里的石板,仿佛永远都带着湿润的印记,踩上去,自有一种沁骨的清凉。
弯曲的长廊,坐落在池塘之间,有回风淡淡地流转。倚栏看荷,花瓣已褪落,成熟的莲蓬孕育着饱满的莲子,这是收获的喜悦。可残荷枯茎又难免有种繁华落尽的落寂。荣枯本寻常,生命的内核在自然间得以完美地展现。
两扇深褐色的重门向游人敞开,它在提醒着人们,这儿曾经有过繁华与诗情。我轻轻地触摸门环上的铜锁,希望能叠合古时某个文人或智者的手印,抚慰我至诚怀古的心。
踏入门槛,映入眼帘的就是五个大字:天下第二泉。黑白相间是那么的醒目,静静地雕刻在石壁上,昭示着它不同凡响的美誉。有藤蔓攀爬在石壁的檐角,那些青葱的枝茎任意往不同的方向伸展,直至抵达它们想停留的地方。
相隔不远的长亭有古曲缓缓流淌,这儿有老者为人演奏《二泉映月》。一袭青色长衫,满是皱纹的双手,迷离之境,会让人误以为他就是当年的阿炳先生。遥想当年的月夜,阿炳临青山幽泉,独自在此演奏二胡,又是怎样的心境?今人总是会以这种形式去怀想古人,只是那些庸碌无名的凡人,又有谁会想起?
当我俯视那誉满天下的二泉之时,心中竟生出了许多失落。栏杆将我拒绝在古井之外,当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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