冒着炮火,我们建起破碎的新城!
用板用沙垫起桥洞,
用板用砖堆起屋棚,
依旧的养着鸡犬,作着营生,驰名的酱菜腌在缸中!
这乐观,这英勇,
把敌人的巨炮,尽管由夜晚响到天明,当作了除夕的爆竹声声!
无边的愤恨搀着柔情,这是我们的家,我们的城,要死,就死在城中!
这伟大的固执正象那固执的黄土层,不动,永远不动,
永远以愚拙对付聪明!
看,这黄的山,古的城,尽管是千疮百孔,
还高悬国旗,来往着士兵;英勇的士兵,不逃的百姓,在困难忧患里结成弟兄。
城里的凄凉,同胞的苦痛,激动着城外的壮烈的斗争,每一块碎砖,每一片血影,都要,都要和敌人算清!
看,潼关高耸,大河奔腾,东来的黄水象海浪翻风;黄山黄水,日在天中,没有云,没有影,没有声,一两只白鸥茫然飞动;黄的浪,灰的烟,渺茫无定,忽暗忽明,忽浅忽重,有时候荡出一层绿影。
浩浩的黄水无阻的畅行,忽然夹岸的黄山往一处收拢,峭立的雄关变成陕道的喉咙;野性的黄流直往上拥,万浪齐冲,
万浪齐鸣,
象万匹江猪喷浪兴风;激怒的黄水,色变金红,滚着黄沙,喷着金星,天,水,风,光,都在流涌。
除了水声炮响,没有动静,黄牛隐在山沟,火车藏在山洞,这惨酷的安静是在战争!
看,壁立的土山上千万个窟窿一星火,一声响,一条黑影,就引起敌人的炮火飞鸣;为维持着交通,还要避免牺牲,我们勇敢的车手,勇敢而聪明,没有灯亮,没有笛声,他把车辆隐入洞中,
他勇敢,他慎重,
耐心的等待,等到三更;一秒钟的争取,一尺路的突冲,使无情的炮火炸在平空,无聊的击落黄土一层!
在山下,日夜,终年,保持着勇敢的安静,噢,英勇的战士,用锐利的眼睛,日夜,终年,看着枪上的标星,不许,不许对岸的敌人出声,不许,不许敌马微微一动,用我们的枪,眼,与忍耐的安静,把敌人——象些老鼠——困死在山洞!
有时候成群的强盗上了小船,想控制住巨浪向城里进攻,我们的枪比我们的黄河更不留情,沉着的,准确的,使黄浪变成鲜红!
在山后,象四面的土山一样安静,象坚实的黄土一样爽利干净,是我们听惯了炮声的严肃的军营。
我们的士兵,噢,我们的弟兄,用殷勤的手脚,耐苦的心性,调整的壕沟,开掘着窑洞,把每尊炮,每块石,都擦洗干净,把战场变作洁整的家庭。
沉毅的,智慧的,把炮位调动,出奇的,致果的,给敌人以反攻;听,听我们的炮声,
山河笑傲,百姓欢腾,越过山,越过河,粉碎了敌营,山响,河鸣,回应着胜利之声!
我们的官长,士兵,
噢,我们亲爱的弟兄,这样的勤苦,这样的英勇,见了远客还这样的和蔼谦诚;在壕里,听见了炮声,会幽默的给你计算炮的射程;在街上,指点着凄凉的光景,感叹着百姓们的牺牲,他还没忘掉五虎上将马超的英勇;看,这多么老的树,多么大的枪孔,那时候,白脸的曹操该怎样心惊!
静静的微笑,安闲的语声,他们,噢,勇敢的弟兄,仿佛忘记了生命,
忘记了反应着危险的那些闲情;仿佛是为潼关与黄河而生,血象黄河的沸腾,
心象潼关的坚定,
潼关大河的保障是他们的光荣!
官长,士兵,噢,亲爱的弟兄,噢,民族的英雄!
祝你们胜利,祝你们成功!
祝你们把这黄山黄水用敌血染红!
豫西
当理智的权威退让给武力,炮火是愚人的最好的游戏。
就是在暴敌的疯狂的炮声里,我们互道珍重,相视依依,与守潼关的猛士握手,分离,沿着黄土的大道走进豫西。
啊,这棉枣之乡,虞虢的古地,也从轰炸认识了谁是仇敌。
千炮万炮向铁桥射击。
教黄河的水花随火花激起,多少金钱,多少兵力,只赚来,可怜,四乡八镇一致的愤激!
看,被炮声惊醒了的山林与险地,再找不到,象当年的豫西,那使行人胆寒的匪迹;“梁山”上的人心本就没忘了忠义,这无情的炮声振起英雄们的正气;“舅子!丈人!”用着中原莽壮的语句,“去打,去打,跟鬼子拚去才有出息!”
可怜,疯狂的头脑还玩弄着飞机,郑重的向小小的棉厂施用空袭;好,不再种棉,我们改种高粱和玉米,有饼子窝窝更好争这口气!
男人去打,女人种地,连孩子们也快乐的戴上草笠,帮着锄草,施肥,放牛,喂鸡。
男人去打,女人就担起劳役,带着箩筐,扯着小妹或小弟,走出十里八里,
从河东过到河西,
去搬石,修路,
或把高坡修成平地;
或者,赶着牛车,拉来沙粒,晴天就防备上坏的天气,在公路两旁一堆堆的堆起;雨后,把黄沙盖住稀泥,教汽车飞快的输送东西。
啊,这可爱的人民,可爱的土地,都在抗战中啊显出了奇迹!
是战争,还是在梦里?
看,静静的枣林一望无际,微红含笑的枣儿把树枝压低;看,田上的清风抚弄着麦稷,把丰年的风声到处传递;看,没有时装,不懂什么妇女问题,那些梳辫儿的村姑,黄面的婆媳,会代替男人,比男人还要精细,把天时,地利,与人和配齐!
当我们在枣林里休息,那安闲的树影,与香甜的空气,仿佛是在渊明的诗境里;当我们到枣林里去避空袭,老幼都匆忙的把牛马掩避,静美的田园,紧促的呼吸,赤裸的顽童把手脚抓紧了大地;这忽静忽动,忽缓忽急,这田园的诗景与杀人的利器,使现实与梦境缩短了距离;这不是梦,而是个谜,历史的美丽是它的谜底!
我们是愚痴,还是秀气?
谁敢断定,敢断定的必遭打击!
生活的斗争是历史的延继,五千年不止,因为我们永不休息!
不休息,不休息。
今天,我们的人,我们的牲口,连我们的园地,都拿出那永不死亡的力气!
这简单的谜迷住了东洋的智力,只好用炮火飞机安慰自己!
噢,炮火,炮火,飞机,飞机,一路上,我们看见炮火的劣迹,一路上,我们迎送着空袭。
啊,魔鬼的聪明值得感激,替魔鬼宣传的是它自己!
巨大的铁桥,在陕州,在文底,都在魔鬼发疯的日子饱受轰击;在白天,还是阴惨的夜里,炮的声,炮的次数,炮的炸力,每个村童都记得清晰,这一代,世世代代,永不会忘记!
在陕州,当我们正从车站走向城里,听着河涧桥边石水相激,远望着山城的衰残的美丽;那黄的山坡,绿的田地,恐怕呀还留着斑斑的血迹;当中条的血浪杀声向大河波递,这静静的古城曾看见侵略者的魔旗,也看见,噢,谁能不牢牢紧记,敌兵在绿草黄波里挣扎着最后的呼吸!
我们正赞美那光荣的中条战役,晴美的空中波动起杀人的信息;一眨眼,地面上已没有人的踪迹,给屠杀的鬼使以诅咒的静寂。
车站上,以在徐州,在开封的炮火里,抢救机车与车辆的勇敢精细,敏捷轻巧的都找到掩避。
一会儿,那毒狠的银鹰已到河堤,安闲的旋转,忽高忽低,分开,集合,合而复离,最后,以恐怖的呼啸,显出毒狠的得意,准确的把炸弹投在空地。
十龄的小儿被破片殃及,短短的白裤已如血洗。
白发的老人,是祖,是父?将他背起,老人无言,孩子低泣,默默的,缓缓的,在大家的愤怒里,走向绿阴中的短短的草篱,啊,走向永远的血的记忆!
这默默的老人,是作生意?
还是种着薄薄的几亩田地?
要不是这横祸奇袭,
也许一辈子不晓得国事的危急?
今天,默默的把孙儿背起,默默的,他可是认识了谁是仇敌!
洛阳(上)
不晓得为什么是这样,在我心灵深处那有音乐的地方,觉得最好听的地名儿是洛阳。
当色彩与音声来会见诗的想象,往往我顺着地名的音响,把它染成浅绿,或者微黄,象完美的鸣鸟,声色相彰。
就是这样,当我每一听到洛阳,在心服里——我并没到过那个地方,仿佛就觉到一只彩禽在花林里轻唱!
啊,今天,夏雨轻洒,鼓乐悠扬,那一向存在心中的景象,变成了眼前的真确风光。
首先,我们去慰问,去拜访,那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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