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舍新诗》第19章


山溪水涨,
冲陷了桥梁;
多少溪流是多少道魔障,随地随时折磨着车辆!
危坡夹着急浪,
车往下滑溜,再往上冲撞,象马跳檀溪,或舟在三峡上,车行十里,发立三千丈!
顾不得领略风光,
顾不得高歌低唱,
只随着车身摆摇俯仰,象儿时的梦中,忽下忽上!
纤巧的机件,坎坑的山岗,失去了调谐便乱出花样:一会儿闭声,一会儿狂响,一会儿山水溅入机箱,青山默默,野鸟儿飞翔,行人与车辆全无主张!
到商县晚餐,已少希望,车轮无法再战胜斜阳!
商南贫苦,简单的食宿都不易商量,车破人饥,冒险的开到龙驹寨上。
教室为屋,黑板作床,一梦匆匆已到天亮;
上学的小儿女进到讲堂,主客相逢只好把战歌齐唱;一边高唱,一边起床,小儿女们才放心教室又象了原样。
门外,晴美的阳光,
照着纷忙的市场,
这入陕的间道,骡马成行;杂货杂粮,鞭挥铃响,卖葡萄的小孩来来往往;油条烫手,糖饼焦香,作买作卖的一致纷忙。
买了些葡萄,喝了碗面汤,我们就随着骡群,再到山路中晃荡;还是到处无桥,不住的翻山越浪,虽然山色渐浓,山风凉爽,也还难免头昏眼胀;
午日当空,不由的心花怒放,看到了商县的郊外与城墙!
商县,青山四面,丹水在旁,秦岭中的大县,四皓栖隐之乡;山谷起伏,商队来往,武关蓝关联系着陕鄂与南阳;立在古厚的城墙上,
远观熊耳,俯视莲塘,山风淡淡吹送着柳色荷香。
我们去慰问抗敌的兵将,也对城中的百姓问了健康;给慰劳者以慰劳,就在当天晚上,戏台搭在操场,
高竿挑起灯光,
夕阳未沉,锣鼓还未响,老幼男女已经着了忙;或坐或立,或爬上短墙,盼着开戏,高兴而紧张,士兵们奔走,汗出如浆;特别的高兴,今天有朋友们上场:参谋也许打鼓,连长扮作女郎,啊,多么有趣,抗战的男儿事事内行,既会打仗,
又能彩唱,
不是吗,娱乐的高尚
使士气飞扬!
锣鼓已响,笑脸儿齐仰,真的,惯战的勇士化作女装!
袍子太短,粉未擦光;谁管,听啊,不是合糟中板,有调有腔!
旧戏杀锣,话剧上场,抗战的故事节节紧张;简单的故事,简单的化装,仗着演员的恳切,借着银色的灯光,把抗战的热情与胜利的希望,播散在青青的秦岭上!
可是,演员的缺少,剧本的饥荒,在此地,正象的血斗的前方,都使宣传受着阻障,
艺术的花田受着损伤。
陈死的剧本还活动在四乡,以昨天的恐怖,海盗的强梁,或陈腐的故事——象秦腔与二黄——想激励民众,反增了恐慌,想将今比古,却掩断了革命的光芒;恐怖令人绝望,
建设才使信心加强,
多战一天多一天的希望,我们是从战斗,见出民族的优良,是心灵的启迪,是精神的解放,不是恐慌,也不是愚孝愚忠的痴妄,才能使民心民力激励发扬。
啊,象婴儿的生降,
我们是从血里建设新邦,在苦痛里我们生长,
从昏暗里见到明光;
我们的艺术,是战斗的心房,它激动,它也使人有了主张,它生长,正如同军事越打越强。
啊,这剧本的缺少是精神上的饥荒,用我们的心血,用我们的思想,去打破这沉默,救济这饥荒,教心里的建设,发出智慧的辉光,教崇高的热情,光芒万丈!
为慰问伤兵,我们下乡,顺手儿在田畔瞻仰了四皓的庙堂,田里清香,
古树生凉,
小小的庙宇在绿影里深藏;四皓的造像,潇洒慈祥,有点什么会心的微笑还挂在腮旁。
辞别了四皓,又走入秦岭的松影山光,过了蓝田,西安在望;噢,华清池前,终南山上,去休息,还是奔忙?
只知道啊,伟大的山河启发着崇高的思想。
长安观剧
抗战,抗战,全民族的热血急潮!
是地震,是山崩,是海啸,一切在动摇,
伟大的动摇!
一切,一切也都在改造,高兴吧,同胞!
难道血会取巧,
口会造谣?
不是真的吗:机枪已代替了大刀,炸弹已代替了画戟长矛?
连我们的歌唱,不是也以易水萧萧,代替了儿女情长,淫柔的歌调?
是呦,高举着自由解放的旗号,怎可以没有歌声,没有欢笑,没有艺术的热情配备着枪炮?
高兴吧,艺术在欢呼狂叫,艺术在血中找到它的正道;什么雪月风花,一笔勾销,血的花,红的月,才是我们的情调,正义的激扬,敌兵的残暴,才是我们的课题,我们的报导;这战斗的,新生的艺术,使古国的思潮,古国的喜怒悲笑,
都由老迈龙钟变作慷慨年少!
谁再去细染轻描,
画些纤巧的花卉虫毛;谁再去弄那些哀艳的词调,教小红低唱我吹箫;
我们是在争战,我们的愤火中烧,我们要歌,象那史诗里的英豪,把生命托寄在战场,声震九霄,我们要画,画出人壮马骄,在原野,在沙漠,在河套,人疾如箭,马涌如潮;我们要写,墨是血,笔是刀,把英雄的事迹,胜利的信条,铭刻在历史的心上,使千秋百代永远崇高!
就是因为这样的需要,这样的战争与艺术的谐调,我关心着戏剧的改造。
在西北的园地,话剧才刚长出嫩苗,由陕甘直到河套,
那悲壮的秦腔是普遍的爱好;而长安,正如平津之与京调,又是秦腔的首都与领导。
今天,开封与太原正饱尝淫暴,男女伶工相继西逃,
秦腔的姊妹也都在长安锣鼓喧闹。
没有看过秦腔,也没有听过河南的音调,这学习的机会怎能放掉,我去听,我去看,我去比较,可惜没有时间向内行领教,不知道音节,也不知道技巧,我的批评只受我个人的指导。
悲郁是秦腔的基调,
象水在峡中,激而不暴,水音在山的回音里,一片惊涛,悲壮沉雄,不象京梆子那么轻狂浮躁,可是举动太毛,
锣鼓乱吵;
歌腔雄浑,动作轻佻,不中节的锣鼓又使动作无效!
再加上白口的急促,脸谱的粗糙,使浑厚苍茫的气息变作村野繁闹!
在长安,秦腔的派别一老一少:老派里,古腔古调,不变丝毫;新派里,把新的内容化入原来的圈套。
老班里,三天一次《武家坡》,五天一次《哭祖庙》,
口授心传,只有叛逆才敢改造。
新班里,把实用视为最高,大胆的给抗日的英雄穿靴扎靠。
这宣传的热心,有它的功效,人们也并不因绿脸红袍,就把愤激变为好笑。
不过,剧词太文,道白急躁,剧情的新鲜,不是感动,成了唯一的号召,假若,更加强一些民间的情调,由最俗的语言见出文艺的技巧;假若,更大胆一些,从改进而创造,抛弃那些张飞式的夜战马超,而由民间的所需供给抗战的教导,利用民间的故事,插入歌谣,也许能更亲切,更多实效,从抗战中给秦腔找出新的路道。
拿蒲州梆子和秦腔比较,我不晓得哪一个更老,河北的梆子腔,我却知道,是从蒲州传来而加以改造;这未经改革的老腔老调,没有秦腔的雄沉,可也没有京梆子的激躁,更可贵的是大面还有相当的重要,旧剧的演变,无论是梆子二黄与汉调,生旦越红,大面越潦倒,在京梆子班中,他可怜的变成三路的配角!
可是在蒲州班里,还有他独立的旗号,那声调的雄沉,动作的大方与老到,使我狂喜,如见至宝!
假若教他,以他的气魄和声调,扮演起民族的英豪,
他必能在抗战的宣传上得到功效。
同时,我也为他愁锁眉梢,啊,社会上趣味的低级,都市中生活的无聊,会把油头粉面的小旦捧入云霄,而把黄钟大吕之音由冷淡而弃掉!
对河南梆子,我不敢称道,它使我感得一切的角色都是小丑的情调!
假若这才真是民间的爱好,就更应当马上去改造,在那浓绿的南洋群岛,我看过马来人的戏剧与歌蹈,每一出必有个小丑打趣乱闹,据说,原始的戏剧都是开开玩笑!
为了民族心理的健康,与抗战热情的开导,我希望,河南的梆子并不与马来同调!
临潼——终南山
感谢西北论衡社友人们的相邀,大家提着石榴,瓜枣,与蜜桃,一路的畅谈,一路的欢笑,去看临潼,骊山,与华清池的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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