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新发现社会》第80章


胡适一生奉行多研究些问题,少谈点主义。唐弟子给胡老师的“挽联”却是,“多研究经济,好研究问题”。
“胡先生告诉我,他在康乃尔读大学本科时,对经济学就没有兴趣,未尝先修有关经济学的科目,因而他一辈子对各种经济学也很少涉猎。这便是他老人家晚年谈政治问题的致命伤”“胡适之先生对中国民主政治的发展,虽然生死以之,他却始终没有搞出一套完整的理论来。不是他无此才华,而是他在社会科学上无此功力!没有一套完整的理论来对近百年——乃至三千年——的中国政治经济的演变做一番通盘的了解,而只是头痛医头,脚痛医脚地去搞一点一滴的改革,那就必然扶得东来西又倒。”
胡老夫子如果知道他的入室弟子这样给他盖棺定论,定会气得从棺材里坐起来。生死以之,忙了一辈子竟然被弟子说成了只是头痛医头,脚痛医脚的江湖郎中。
胡适生前建树颇多,也因此被“我的学生毛泽东”(胡适语)组织了大陆学界搞了数百万字的批判。
胡适膝下有二子,长子胡祖望,得名于胡母冯顺弟,有允宗耀祖之意;次子胡思杜,由胡适亲赐,寓意“思念杜威”,既表达了他对老师的敬重之情,更含着他一生对自由主义的竖定信仰。1949年后,胡适去了美国,祖望继续留在美国,而思杜却留在了大陆,并于华北人民革命大学改造。1939年6月27日,性格泼辣的江冬秀在给胡适的信中写道:“小三(胡思杜)死没有出息,他要学政治,日后做狗官。”其实在那样一个政治压倒一切的年代里,即使胡思杜当年不问政治,政治最后也是会问到他的。
“不要儿子,儿子来了。”胡适曾说,“思杜是我创造的”。大意是说中国该选择杜威,更要一代代“思杜”下去,但他怎么也不会想到,他的儿子竟会朝他飞来投枪,称他是“帝国主义的走狗”。1951年,胡思杜在《中国青年》上发表了《对我父亲——胡适的批判》:“他对反对派的赤胆忠心,终于挽救不了人民公敌的颓运,全国胜利来临时,他离开了北京,离开了中国……今天,受了党的教育,我再不怕那座历史上的大山,敢于认识它,也敢于推倒它,也敢于以历史唯物主义的天秤衡量他对人民的作用。从阶级分析上,我明确了他是反动阶级的忠臣,人民的敌人。在政治上他是没有什么进步性……这一系列反人民的罪恶和他的有限的(动机在于在中国开辟资本主义道路的)反封建的进步作用相比,后者是太卑微不足道的……在他没有回到人民的怀抱来以前,他总是人民的敌人,也是我自己的敌人。在决心背叛自己阶级的今日,我感受了在父亲问题上有划分敌我的必要。经过长期的斗争,我以为在阶级上大致划分了敌我,但是在感情上仍有许多不能明朗割开的地方。除了自己随时警惕这种感情的危害性以外,我并要求自己树立起工农大众的感情来。”
对胡适的批判,我在《胡适日记》第八卷(1950~1960年)里能找到不少记录。
〖1950年9月23日
附录一则英文剪报:Chinese ex…envoy denounced by son(《中国前公使受到儿子的谴责》),引语是“胡适之子接受共产党教育,胡适成为攻击目标——指控其受美国影响”。
1950年9月24日
附录一则英文剪报:The case of DR。 Hu shih(《胡适案》)剪报提到,胡适博士获悉其子“因受中国共产党人的赤化反戈一击”,谴责他是“反动派的忠实官吏及人民的公敌”消息后,做出下述简明但是意味深长的评论。他说,过去我们注意到,在共产主义国家中是没有言论自由的;但现在还可以看到,在这些国家中也没有“沉默的自由”。他说,在共产主义的统治下,人们必须做效忠与信仰的声明。就目前的情形而言,没有“沉默的自由”导致目前令人作呕的滑稽事件的发生。我们所有的人对此一定会感到非常难过,不是为胡适博士,而是为被迫做出这种虚假荒唐声明的年轻人。……胡适博士时常睿智尖刻地批评国民党政府的种种错误,然而,面临国民党政府与共产主义(从知识上和道德上奴役人)两种选择时,他显然选择了前者……
另附一则英文剪报:Father not disturbed(《父亲巍然不动》)。
1950年9月26日
附录《华侨日报》9月25日的文章,文章提到“胡适被自己之儿子声讨为帝国主义走狗及人民公敌”。
1950年9月28日
胡适收到两位朋友转给他的胡思杜批判他的全文——《对我父亲——胡适的批判》(分别刊于《大公报》和《工商报》)。
1950年10月4日
附录一则剪报:Danger zones,No freedom of silence(《危险地带——没有沉默的自由》)。
1950年11月11日
“……(侄儿)思猷某日在芜湖共党干部开会时,说了许多话。散会后,人就不见了。芜湖公安局宣布他是自杀的,并且留有遗书给他的妻子庆萱,但庆萱没有看见这遗书,也没有找到尸首。”
1951年2月24日
江冬秀收到亲戚的一封信,署名“弟友生”。“但此信明明是受他人逼迫,抄了别人所拟好的信稿,寄出来向我作宣传的!”(胡适)
1951年11月26日
附录《什么立场?为谁服务?京津高校六千人改造思想》:
'新华社北京十一月十二日电'北京、天津高等学校教师思想改造学习运动,一个月来在中央人民政府教育部京津高等学校教师学习委员会领导下,已经有了初步的成绩。参加学习的教师已从三千多人增加到六千一百八十八人。部分学校的职员也参加了学习……北京、天津高等学校的学生对教师的思想改造学习表示极大的关怀和兴奋。许多学校的学生都向教师提出了他们的意见和希望,帮助教师反省和批判……
1951年12月7日
附录11月30日香港《大公报》上的一则报道——《北大南大教授分别座谈控诉胡适,检讨张伯苓》。
1951年12月10日
附录《京津高等学校教师的学习运动》一文。值得注意的是,这则剪报出自储安平主编的《新观察》杂志。
1951年12月17日
附录《控诉胡适批评自己——北大教师展开批评与自我批评》。
1952年1月3日
附录1951年12月22日刊于《大公报》的《从我自己看胡适》(顾颉刚)。在该文中,经过改造“认识了改良主义无益有害”的顾颉刚指出,“这二十年来,我陆续发现了胡适的种种毛病……现在觉悟到应该严格分清敌我,所以我确认胡适是政治上的敌人,也是思想的敌人,唯有彻底清除他散布的毒素,才尽我们的职责。我们是如何的光荣,能受毛主席的领导,走上正确的思想道路”。
1952年1月9日
附录一则英文剪报:Hu Shih——Red"s new Target(《共产党的新目标——胡适》)其中写道,“胡博士的书在全国被禁。与此同时,各地方所有出售共产主义的书籍杂志的书店都停止销售胡适的着作……用一位敏锐的观察家的话来说,反胡运动是‘性格暗杀’。他指出,敌人痛恨胡是因为他是正统的中国生活观和世界观的代表,而这两者与共产主义理论恰好是对立面”。
1952年1月20日
附录一则剪报。《大公报》总编辑王芸生发表文章,污蔑“胡适这个人,是小资产阶级知识分子爬上买办资产阶级的一个典型。他爱出风头,热衷名利,矛盾善变,走上风,往上爬,爬进买办资产阶级的营垒,成了勾结帝国主义出卖国家民族利益的反革命派。据胡适的一位老同学告诉我:胡适留学美国,原是学农的,到辛亥革命成功,他说他‘有做大总统的希望’了,就弃农改学文哲了”。〗
这里值得注意的是,写过《为国家求饶》的王芸生和储安平一样,都是旧中国了不起的媒体人士。然而,相较而言,储安平保持了自己的风骨。储安平的《观察》变成了《新观察》,但是储安平却是旧人一个,保持了自己的人格,所以他能批评“党天下”。王芸生的转变是显而易见的,比如抗战一胜利王芸生就表示:“我们建议政府要做一件事,就是——取消新闻检查,开放言论自由。”(《政府可以先做一件事》,1946年9月18日)当《大公报》记者因采访学潮而被逮捕时,他义正词严地抨击了国民党当局的暴行,并尖锐地指出:新闻检查不仅有“掩饰罪恶,包庇顽邪”的作用,而且还会“使政府与人民都受了蒙蔽……使报纸丧失了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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