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旗袍》第51章


没有人听他的话,也没有人理睬他,现在重点已经不是他,而是转移到了白香衣身上。高原想冲过去,解救白香衣于水深火热,可是高军在他的怀里说:“爸爸,我害怕,不要离开我。”高原的心被撕裂成了两半,一半是对儿子的爱,一半是对白香衣的爱,他为自己无力保护他们两个中的任何一个感到悲哀。
春晖在不该出现的时刻出现了。他和同学们串联了很多地方,最重要的是去了北京,去了天安门广场,毛主席在城楼上一挥手,他和千千万万的人一样,幸福着,迷醉着,狂热着。从北京回来,他急着回家告诉妈妈,他见到了毛主席。离学校老远,他就听见校园里吵吵嚷嚷,但他没有在意,批斗会是司空见惯了的,他已经见怪不怪了。可是走进校园,他赫然看见台上挨批斗的人竟是妈妈。他惊恐的眼睛里蓄满泪水,腿软得迈不动步子,浑身抖成一块,既不能进,也不能退。
孔树林家的老五发现了春晖,如获至宝,现在形势大变,他不再忌讳小三和桂兰。他冲上来,像拎小鸡一样把春晖提到了台上,大声吆喝:“大家瞧瞧,瞧瞧这对狗男女生的狗杂种。”
瘦高个瞅瞅春晖又瞅瞅高原,心满意足地说:“这就是强有力的证据,还真他妈的像!”
春晖不知哪儿来的勇气,大声质问:“你们凭啥斗俺妈?俺妈是人民教师,是国家干部!”
瘦高个不怀好意的笑了,他阴阳怪气地说:“错!大错特错!你妈是寄生虫,是阴险地隐藏在人民内部的阶级敌人,是最最下贱的破鞋!看看那个人,那就是你的狗杂种爸爸,你是一个私孩子,一个狗崽子!”
春晖茫然地顺着瘦高个指的方向望过去,那里蹲着一个陌生的男人,怀抱着一个陌生的少年,尽管陌生,春晖却觉得好像在哪儿见过他们。高原也用复杂的眼神望着春晖,这个孩子和高军如此地相像,他无条件地相信了春晖也是他的儿子。他万万没有想到,为了抢救高军,却把另一个儿子推进了万丈深渊。
春晖尖声叫起来:“不!不!俺爸爸是孔宝柜,他早死了,你们撒谎,撒谎!”
听到儿子的喊声,白香衣犹如万箭穿心,忽然放声大笑起来:“哈哈哈……嘿嘿……哈哈哈……”
没人听到过如此悲痛欲绝的笑声,会场里静了下来,人们面面相觑,听着白香衣如痴如狂的笑声发愣。那种笑声没有人希望听见第二次,凄厉而悲凉,是绝望的万丈深渊,是凄惨的悲凉噩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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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 妖娆
更新时间2009…1…8 0:37:39 字数:5327
37妖娆
台下一阵骚乱,春生拿着一根扁担,猩红着眼睛横冲直撞。这一天他在睡闷觉,迷迷糊糊,似睡似醒。白香衣的婚期越来越近,他的情绪也越来越坏,好像装了满胸腔子的火yao,随时都能爆炸。他动过许多念头,如何阻止这场婚礼,可是想来想去没有一个行得通。
存粮慌慌张张地跑进家来,在院子里大叫:“奶奶,奶奶,斗白奶奶,学校里斗白奶奶了。”他一听,火气上撞,趿上鞋,抄起扁担撒开腿往学校跑。
春生抡起扁担,带着呜呜的风声,逢人便打,打得台上的红卫兵和村民们抱头鼠窜。孔树林家老五背上结结实实地挨了一下,心中冒火,瞅了个时机,就地一滚,滚到春生的脚边,抱住他的腿,把他掀倒在地。红卫兵们蜂拥而上,死死按住了春生。
瘦高个又跳到台上,叫嚣道:“奶奶的,竟敢破坏伟大的*,给我捆上!”
“俺操你们的祖宗,谁敢?”玉翠披头散发,一手握着一把菜刀赶来了。她额头上密密麻麻排满了小红点,眼珠子瞪得溜圆,把手里的两把菜刀敲得当当作响。这一天她头疼的老毛病又犯了,正歪在炕上打盹,隐约听见院子里存粮的话,就挣扎起来问个究竟,正好看见春生拿着扁担出门的背影。她怕出事,从厨房里拖出菜刀,紧赶慢赶追了过来。大家看见她来势汹汹,都有一份怯意,不由自主地让出一条路来。
她大大咧咧地走到台上,用菜刀点了点按住春生的红卫兵,命令说:“把俺老二放了!”
瘦高个蛮横地问:“你是什么人?*你也敢破坏?”
玉翠上下打量了他几眼,骂:“哪儿来的私孩子?毛还没干呢,就来这里撒野!”
瘦高个涨红了脸,回敬说:“一看你就是地主婆,居然敢骂革命小将!”
玉翠跳着脚骂:“俺日你奶奶的腿!毛主席亲自来了,也要说俺是响当当的贫农,你敢骂俺地主婆,就是不尊重毛主席!”
这个大高帽瘦高个可不敢戴,忙说:“骂你和尊重毛主席两回事!”
玉翠冷笑了一声:“毛主席不是号召你们向贫下中农学习吗?你敢说没有?”
“是说过。”瘦高个不得不承认。
“那你打算咋学习?”
“尊重贫下中农,虚心请教。”
“这不就得了。这也就是说俺能骂你,你不能骂俺,俺可以揍你,你不能还手。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瘦高个一时语塞,被玉翠问住了,总觉得不对,但一时又想不出哪里不对。于是他收敛了一下嚣张的气焰,赔笑说:“老大娘,那你把你儿子带走,别妨碍我们批斗阶级敌人。”
“俺们村的事用得着你个私孩子指手画脚吗?快滚快滚,别朝巴一样戳在这里,碍俺的眼!”玉翠寸步不让。
“可……”瘦高个颜面扫地,还要不甘心地分辩。
玉翠早不耐烦了,说:“你奶奶个熊,想让俺用这个教育你吗?觉着不过瘾,家去斗你爹你娘去!”说着又把菜刀敲得当当作响。
小三看不过去,想站出来说话,被桂兰扯住了衣襟。
瘦高个见讨不了好,扩大战果无望,垂头丧气的挥挥手说:“撤!”
红卫兵们呼啦啦爬上了卡车。高原扶起儿子,高声喊:“等等我们。”
瘦高个在驾驶室里催促司机说:“别理他,走!”
汽车发动了,高原情急之下喊:“别走,我们没有路费。”
瘦高个脸色铁青,冷笑着挥挥手,汽车冲了出去,拖着漫天的尘土。
白香衣扔掉身上的破旗袍破鞋子,从凳子上跳下来,款款走到玉翠跟前,眼圈一红,无限感激地说:“谢谢嫂子。”
“别谢俺,俺是为了俺儿子!”玉翠哼了一声,把菜刀往地上一扔,冷冷地说:“你们都给俺听好了,以后谁敢打俺儿子的主意,俺就用这个说话!”
白香衣没在意玉翠的恶劣态度,脸反正丢尽了,再丢也没什么可丢的。她拉过呆愣愣的春晖,飘然走过高原身边,瞧也不瞧他们爷俩一眼,走回屋去,咣当一声关上了房门。
高原目不转睛地看着白香衣。在应该狼狈的时候,白香衣却依然表现出一种优雅,那是一种铭刻在骨头上的优雅,向四周悄无声息地漫溢。高原想和白香衣说些什么,但是白香衣不给他机会,经过了十多年的相思,蓦然重逢,却连一句最简单的问候都不曾说出口。
村民们远远地看了他们爷俩一会儿,也稀稀拉拉地散了。
玉翠揪着儿子春生,破口大骂,把自己身上的器官问候了一个遍。这本是件很可笑的事情,但是没有人笑。玉翠拖着扭头望向白香衣的房门的春生,走过高原身边。“少见啊,小高兄弟。”
高原心里一热,说:“嫂子好。”
玉翠没有回应他,却骂春生:“自己拉了屎自己擦,哪个能跟着舔你的腚沟子。分不出香臭的疯厮,人家赶着往脸上抹粉,你却只知道抹屎。”骂完了,才对高原笑笑说:“俺也不让你家去坐了,小庙里放不下天罗大神仙。”
高原讪讪地说:“那嫂子走好!”
诺大的校园里只剩下了高原父子,望着这个生活过许多年的校园,高原百感交集。
“爸爸,你为什么不是一个工人阶级,要不是一个农民也行,你知道吗?都是因为你,我在学校里抬不起头,没有面子。我不愿意回去了,不愿意听见人家叫我狗崽子。我都和你划清了界限,可是他们还是不会放过我。我后悔有你这样的爸爸,你是我的耻辱,我永远也不会原谅你。”高军忽然爆发了,控诉有高原这样的父亲的悲哀。
高原无语,面对儿子的指责,高原有种欲哭无泪的感觉,当儿子说永远不会原谅自己的时候,他的心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攥住,让他痛得窒息。他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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