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苑·经典美文2011年第9期》第15章


欢畅的小溪。
老柳树和老榆树是一对相爱多年的情人,它们用粗糙的体肤见证了一个村庄的成长,随意掘开柳树和榆树之间的任何一片土地,你一定会被它们因爱而错生、因爱而交织在一起的根系所震惊,村庄的土地上,遥遥相望的两棵树,在世人的眼里,柳树和榆树一直形同陌路,只有村庄知道,它们在同一片土地上,将爱修行到了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境界,却很少有人知道,因为这是一个村庄的秘密。
拴在大门外的一只狗,肩负着一个家庭所有成员的安全保卫工作。它们在开始润爽起来的日子里,期待着一顿属于自己的美餐;在村庄的四季里长大,村庄用它自己的语言教会了一只狗恪守忠诚的本领。圈里的黄牛、毛驴、骡马,在忙碌了整整一个春天之后,终于可以在它们自己的空间里,安闲地生活了;圈里的山羊却向往着山坡上的草地和塬上的草坪,它们觉得那里才是它们的乐园,村庄夏日的夜里,山羊叫屈时的呼喊成了整个夏天村庄里最不安分的声音。
生性乖巧的猫,用它们天生的温顺和勤劳,在农人那里赢得了村庄里所有动物中最高的待遇。虽然常常在夏日的夜里,用嘶喊打破了村庄的宁静,吵醒了人们的美梦,但人们在一觉睡到自然醒来之后,却忘得一干二净。公鸡的魅力属于村庄的黎明,它们一声悠长的鸣叫,村庄就醒了。夏日的公鸡,出圈后的脚步在和煦的阳光里变得轻巧了起来,它们在村庄里游山玩水,领着妻妾儿女,悠闲自得,偶尔有时候被人们呵斥或者追赶,那一定是它们越过了人们给它们划定的界线,因为,农人不会给任何一种动物开启进入庄稼地的绿卡……
村庄的夜色,宁静、和谐。
夜色中的大地敞开它日渐丰盈起来的胸膛,月亮从山顶上缓缓升起,轻纱一样的月光洒下来。清澈的河水在夜风的抚慰下波光粼粼,波光中闪烁着金色的、银色的、红色的、白色的光亮,那是晚餐过后的鱼儿在相互嬉戏,水面上腾身跃起的一条鲫鱼,惊飞了一对准备在芦苇深处相伴栖息的野鸭。受了惊吓的野鸭,惊叫着在水面上滑翔,村庄在野鸭的叫声里如同一个酣睡的汉子,轻风送来了他欢畅的鼾声。
野鸭在野鸭的夜色里飞翔……
鱼儿在鱼儿的水面上欢畅……
村庄在村庄的鼾声里安详……
屋里的人们睡了,枕着村庄的安宁睡了;圈里的牲畜睡了,腆着肚子里憨实的幸福睡了;树上的鸟儿睡了,抓着老柳树伸向榆树柔软的枝条睡了;偶尔一声梦呓,如同从枝头滑落的一滴露水,跌进深深的夜里,悄无声息。
晨曦中,山路如同一条柔软的丝带缠绕在大山的腰间。山路的一头伸进村庄,聆听着村庄里的声音;另一头绕过山尖,通向外面的世界,途中经过许许多多被青山绿水、庄稼野草包裹着的村庄。在山路上行走,来自村庄里的声音,在耳畔萦绕,如同一首舒畅而甜美的歌。一路走来,让人忍不住放慢了脚步。
摘自《银川晚报》2009年5月7日
晚秋初冬
作者:(日)德富芦花 字数:976
下过大雨,你来看看葡萄园吧,那叫好看!白的像白玛瑙,红的像红宝石,紫的像紫水晶,黑的像黑玉。一串一串,饱满、剔透、挺括,璀璨琳琅。你就把《说文解字》里玉字偏旁的字都搬了来,那也不够用呀!
可是你得快来!明天,对不起,你全看不到了。我们要喷波尔多液了。一喷波尔多液,它们的晶莹、鲜艳全都没有了,它们蒙上一层蓝兮兮、白糊糊的东西,成了磨砂玻璃。我们不得不这样干。葡萄是吃的,不是看的,我们得保护它。过不了两天,就下葡萄了。
一串一串剪下来,把病果、瘪果去掉,妥妥地放在果筐里。果筐满了,盖上用麻筋缝的筐盖,要一个棒小伙子跳上去蹦两下。新下的果子,不怕压,它很结实,压不坏。倒怕是装不紧,咣里咣当的。那样来回一晃悠,全得烂!葡萄装上车,走了。
去吧,葡萄,让人们吃去吧!
九月的果园像一个生过孩子的少妇,宁静、幸福、慵懒。我们还给葡萄喷一次波尔多液。哦,下了果子就不管了?人,总不能这样无情无义吧。
十月,我们有别的农活。我们要去割稻子。葡萄,你愿意怎么长,就怎么长着吧。
十一月,葡萄下架。
把葡萄架拆下来,检查一下,还能再用的,搁在一边;糟朽了的,只好烧火。立柱、横梁、小棍,分别垛起来。
剪葡萄条,干脆得很,除了老条,一概剪光。葡萄架又成了一个大秃子。
剪下的葡萄条,挑有三个芽眼儿的,剪成二尺多长的一截,捆起来,放在屋里,准备明春插条。
其余的,连枝带叶,都用竹笤帚扫成一堆,装走了。葡萄园光秃秃。
十一月下旬,十二月上旬,葡萄入窖,这是个重活。把老木放倒,挖土把它埋起来,要埋得很厚实,外面要用铁锹拍平。这个活不能马虎。都要经过验收,才给记工。
葡萄窖,一个一个长方形的土墩墩。一行一行,整整齐齐地排列着。风一吹,土色发了白。
这真是一年的冬景了。热热闹闹的果园,现在什么颜色都没有了。眼界空阔,一览无余,只剩下发白的黄土。
下雪了,我们踏着碎玻璃碴似的雪,扛着铁锹,检查葡萄窖。
一冬天,要检查几次。不是怕别的,怕老鼠打了洞。葡萄窖里很暖和,老鼠爱往这里面钻。它倒是暖和了,咱们的葡萄可就受了冷啦!
摘自百花出版社《自然与人生》
只活一个夏天的甲虫
作者:蓝蓝 字数:1238
离我住处不远的地方,就是一望无际的麦田。冬天的时候,矮小的麦苗还在沉睡,一垄垄紧挨着,仿佛怕冷似的,直到大雪给它们盖上一层厚厚的棉被。
那时,我常常很早就起床,也不戴头巾,顶着凌厉的小北风去探望它们。偶尔有一两丛麦苗钻出雪地,向我招摇着绿色的小手致意。田边的柳树上散落着不少胖胖的麻雀,唧唧喳喳地说着什么。我放轻脚步,怕把它们惊走。
开春了,麦苗在阳光里一天一个样地长高,它们的欢乐令我吃惊也令我心醉。因为春天很快就要过去,紫色的树芽过一个晚上就伸展成毛茸茸的小绿叶,再过一天,就成了面在风中呼呼飘动的绿旗。
我看到麦苗拔节、灌浆,一穗穗怀孕,像不知道害臊的姑娘,向天空和农人们显示自己的骄傲和满意。这种时候,我可以坐在田埂上,长久地闻着它们身体里散出的香味,与它们分享着慷慨的阳光;我可以什么都不想,轻轻跟它们说话,我知道这一大片麦田里的麦子都在听。我伸出一个手指碰碰它的腰,它忍不住欢乐地晃起来,那模样真让人忍不住要去亲它。有时候它也轻轻用叶片摸摸我的脸,仿佛知道我期待它这样做似的。
麦子快黄的时候,飞来一些金黄色的小甲虫,身上有美丽的黑点。它们爬上麦穗,捕食腻腻的蚜虫。我感到惭愧,它们毕竟能为麦子做点什么。
我盯着它们看,这么小的生命,只能活一个夏天。这个我知道,于是我替它们痛苦,也替那些很快就被收割麦子痛苦。它们知道自己的死?就像我知道自己的死一样?我无限伤感地望着它们,也望着远处的柳树和麦地上空扑棱棱飞过的麻雀。
也许,它们知道这一切,不然为什么会把花粉扑到脸上,而小甲虫干脆展开它透明的小翅膀,飞到我的手背上,久久不肯离去。它们知道爱,它们喜欢,所以它们也知道自己活着的日子不长了。
我伤心地、更频繁地来到麦田,久久不愿离开。我知道用不了多久,我就会再也看不到这些麦子和甲虫,我就会永远失去这些亲人。更让我悲痛的是我不能挽留它们,不能为它们做些什么,只能来看望,来对它们说点儿话,而它们给予我们的欢乐和安慰是无人能比的。
那些小甲虫是多么安详、无忧无虑啊,它们飞到一株麦子上,抱紧麦穗,一会儿又飞到另一株麦子上,像是要一个个地吻别,它们这样做着,也把麦子们相互之间最后的致意一直传递到最远的地头田垄。
多么从容的死,多么平静的死。
我加入这临终分别的队伍,我和它们一起拥抱,互相祝福。我不能大声说话,唯恐亵渎了这无畏赴死前的安宁。
终于,开镰了。只一个上午,陪伴我许多日子的麦子被收割干净,天好像一下子又高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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