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苑·经典美文2011年第9期》第26章


罴亍!?br /> 我目睹着车子渐行渐远,想起了七年前,她捧着毕力格的骨灰离开北京的情形。七年后,她再次从我眼前一点一点消失,旁边是活蹦乱跳的儿子。她不知道,儿子的生命里流淌着她的血!
儿子回来后,我决定把真相告诉额吉,又考虑到在电话里不太好说,想抽个时间到额吉那里,最终却因为一些小事没能成行。
这一拖,又是一年多。今年春天,毕力格那个倔犟的父亲,第一次给我打来电话:“佳佳,你额吉好像不行了,她很想见你们母子俩。”我来不及多说,带着儿子赶了过去。
额吉躺在医院里,气若游丝。看见我,她的脸上放出异样的光彩。我拉着她的手,眼泪不争气地往下掉。她断断续续地说:“你要……笑话额吉了。说不行……就不行了。”我感觉她好像笑了一下,然后就气息全无。
安葬了额吉,收拾她的遗物。柜子里有个蓝布包,里面还有包,里里外外包了四五层,藏着两张相片,一张是我儿子的六寸彩照,一张是毕力格两寸的黑白照片。公公说,那是毕力格小时候照的。不说我也知道,卷曲的头发,大大的眼睛,长长的睫毛,他和儿子几乎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原来她知道,她早就知道!从我第一次叫她额吉开始,她就明白,我和她的牵扯一生都割不断。不管毕力格在不在,甚至不管我有没有儿子,她都要给我当一辈子额吉!
我的额吉,亲亲的额吉!
摘自《女士》2011年第7期
放下34年的仇恨
作者:潘石屹 字数:828
我把心里一直记恨的人列了一张清单。这其中伤害我最深的人,是我的一位远房叔叔。
童年时期受到的伤害,有时会记恨一辈子。这个远房叔叔,我记恨了34年。
小时候,他家的孩子学习成绩特别不好,而我的成绩特别好,总考100分。因为家庭成分不好,我小学四年级才加入红小兵。刚加入,老师给我系红领巾时,我很高兴,就跟旁边的同学说话。开会时,是不让说话的。叔叔当着全校一百多名同学的面,把我拎起来放到讲台上站着。调皮的同学往我身上吐唾沫,下面的同学都在笑。我哭,好几个老师都说让我下来,他不让。他当时是学校的老师,但不是我们年级的。
我就在讲台上站了一两个小时。下面开着会,我迎着风,一直在哭。这对我来说是特别大的侮辱,多少年也忘不了。当时,我觉得就像世界末日,没脸见人了。
一直到前些年,我都不能原谅他。前些年,我给妈妈买了一辆轮椅。一次到王府井,发现有种台湾产的轮椅特别轻巧,就又买了一辆。以前那辆大的闲在一边。有一天,我发现大轮椅没了,就问哪去了。爸爸不敢说,妈妈说:“送给你叔叔了,你叔叔的腿有点儿问题。”我勃然大怒:“你为什么送给他?”把家里人都吓坏了。
你可以想想这种仇恨的分量,一个没用的东西送给他都会愤怒,每次想到这个都不愉快。
实际上,他离开人世已经许多年了,但我还记恨着他。他不时地跳出来控制着我的大脑,折磨着我。死人折磨活人,这不就是我们常说的鬼吗?而这鬼是我自己让他来的,是我心中的仇恨把他引来的,想想多不值得。
我把清单放在火上烧了。随着纸的燃烧,预示着我在世上再没任何仇人了。没了仇恨就没有了鬼,没什么可畏惧的了。
当我做完这些事,走到长安街上,下午的阳光十分明媚,大街上每个人都笑容灿烂。我有种大病初愈的感觉,是那么放松、愉悦。
我解放自己了。
摘自江苏文艺出版社
《我用一生去寻找》
请病人不要随便死在走廊上
作者:李海鹏 字数:1935
文化规制似乎是这世界上最强大的东西,政府、警局管不着的事儿它都管,早上你按它吃早饭,中午你按它见客户,晚上你按它入睡。没它会怎么样?没它就没你。在现代知识阶层的趣味中就有这么一个规制——你不能说自己热爱生活。要是有谁天天兴高采烈,差不多就等于自己在脸上贴了一行隐形字:我是一头猪。这规制如此严厉,因此你到处都能听到有人嘀咕自己多么聪明以致不够快乐。我怀疑“不快乐”往往只是伪证,“聪明”才是言者的要点。早几年昆德拉的《生活在别处》曾经流行过一阵子,就连一首歌里都唱着“我要超越这平凡的生活”。遇到类似的状况我就想,你们怎么就这么缺德,偏偏往我们真厌世这堆儿里混呢?
我常常会觉得,人生诸般破事,其实早由天定。这倒不是说支持宿命论,“天”只是喻体,指的是不能自决之力。小时候您带劲儿地戴着三道杠,长大了会不喜欢生活?太阳底下就没这事儿。小时候您眉头深锁,成年了却变成笑面佛?概率也不大。可是,是什么让我们打小就有那么一副面孔呢?基因、家庭、教育环境,因素多到不可穷尽,但有一样:自己决定不了。
在《太阳照常升起》里,有个可怜的家伙叫科恩,无能软弱又多愁善感,坐在咖啡馆里面对杰克·巴恩斯说:“日复一日,我却从来没有生活过。”在《伊凡·伊里奇》里,伊凡·伊里奇度过了富裕又空虚的一生,马上要死掉了,心中突然狐疑:“也许自己未能像应该的那样活过。”这些话都蛮朴素,不夸张,符合人们省思生活的常态。伊里奇死到临头,作如是观,不能叫厌世,只能叫活了一辈子却觉得没什么大意思。我猜想,它的前身很可能就是人类历史上最古老的慨叹之一。早在旧石器时代,某位祖宗饱餐了一顿猛犸下水刺身,一时又没有女祖宗可供调戏,没准儿就坐在河边惆怅地想:如此日复一日地跟长毛象打架,也没什么意思呀!
对于伊凡·伊里奇的生活,作者托尔斯泰评价说,它是“最简单、最平常的,又是最可怕的”。这是典型的宗教信仰者的观点。后世的美国作家菲利普·罗斯对此不以为然,他说,既得利益者的生活,“就我所知,最简单、最平常,按美国标准却最了不起”。他的意思是,伊里奇式的成功和富有在普通美国人来看是难得的好事,如果有谁认为在成功富有之外还得感受灵魂的质地,那就叫有毛病。菲利普·罗斯本人也是有毛病的人,其实他嘲讽的是美国,支持的是托尔斯泰。
那么“聪明以致不够快乐”,或者说某人是如此有个性以致无法热爱生活,它应该是什么呢?愚见以为,除了扮酷之外,这个人还真得有点儿睥睨世俗的怪癖才行。扮酷只需要在秋风中望向地平线的一抹眼神,睥睨世俗可是要花掉真金白银的,世俗比您牛多了,先做好少赚几笔的心理建设吧。
打从上小学起,我就发现那些活得特有劲的同学写作文都跟我们不一样,我只会写一些骈词俪句,比如“时光如水,岁月如梭,又到了小鸟妈妈给小鸟喂食的季节”,他们却会特别严肃地质问老师:“我们该如何度过这一生呢?”老师偏偏特吃这一套,说他们有思想云云。对我来说这简直是无事生非,我如何度过一生,跟我有什么关系,难道不是归我妈说了算吗?
那时我最常看的杂志是《新少年》,它每期的尾页上都连载漫画《丁丁和宁宁》,丁丁是一个调皮捣蛋的弟弟,宁宁则是其深明大义的兄长。每个故事的开头都是丁丁干了什么上房揭瓦的事,结尾则一律是宁宁像个班长似的叨叨叨。每次看了这组漫画,我都意志消沉地想:怎么我们二年一班的每个同学都像宁宁呢?就我跟张一蛋像丁丁。我整天像丢了魂儿似的,张一蛋则智力有问题,每天带一只水煮蛋上学,吃完了找不着了就大哭一场:“我的蛋呢?”
如此悲惨的记忆一直跟随着我,直到长大成人,彼时我已经喜欢上了一款叫《主题医院》的电子游戏。玩家在这游戏里经营医院,要面临好多麻烦事,比如护士跟医生调情啊、护工没事就打台球啊、女病人们大便时的呐喊声太大啊等等。疫病流行时医院里总是不断死人,于是我最爱的桥段就来了——整个医院里反复回荡着播音员的清脆女声:“请病人不要随便死在走廊上!”敢情还有呼吁这个的。我觉得自己的人生理想就是做这个女播音员,把多严重的事都变成扯淡。
假如可以回到过去,我这个女播音员就会先去学校,张一蛋一开始哭,我就塞给他一只水煮蛋:“喏,你的蛋。”然后我会跟小时候的自己聊聊:“去跟他们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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