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务员笔记》第10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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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直认为当市长秘书是从政的终南捷径,像我这种小小的主任科员,一步一步地往上熬,熬到局级,没有个十五六年是根本不可能的,何况大部分人都像许智泰那样,即使熬个十五六年,也不可能熬到副局级,熬个副处长、正处调就到头了。当上市长秘书则不同,特别是当一把市长的秘书,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像我这个级别的,一旦跟上刘市长,马上就是副处级秘书,过不了两年就是正处级,一旦解决了正处级,离副局级就差一步了,再熬两年就可以兼任办公厅副主任了,这样五年之内,我敢保证自己像今天的宋道明一样到下面的委办局、县(市)区当一把手,成为东州市最年轻的正局级领导。说实话,这是我进市政府办公厅梦寐以求的一个梦,想不到经过几年的卧薪尝胆就快开花结果了。
为了这一天早日到来,我甚至期盼彭国梁早一点被“双规”,以证明我那天晚上向刘市长说的话全是真话,否则我岂不成了撒谎之人!为此,我整天拐弯抹角地问老猫,怎么山雨还不来?老猫总是跟我卖关子地说:“于无声处听惊雷!”可是惊雷没有听到,因为“双规”是秘密进行的,却迎来了东州官场上有史以来第一次大地震。
地震来临之前没有一点山雨欲来的迹象,因为当天晚上彭国梁还宴请了商务部的领导。白天综合二处内一切正常,上午杨恒达还去彭国梁办公室汇报了工作,但是昨天晚上老猫特意打电话告诉我,叮嘱我读一读《官场现形记》,如果说彭国梁被“双规”前有迹象,这就是唯一的迹象,不,不是迹象,而是老猫告诉我的暗语。老猫在暗示我,“双规”行动即将开始。
第二天早晨我特意从书架中找出李伯元的《官场现形记》塞进公文包内,这部书还是我刚进政府时我父亲送给我的,我一直塞在书架上,从来看过。其实老猫一直劝我读一读这部小说,只是思想懒惰,一直搪塞老猫。昨天晚上老猫的口气非同寻常,没有一点温柔,带着猫抓老鼠前的冷静,她告诉我,齐书记开始读这本书了,我当时心里就咯噔一下。
我听老猫说过,齐秀英有个习惯,每次亲自案前都要翻一翻《官场现形记》。我问老猫,是不是要收网了?老猫未置可否。说句心里话,我心情复杂得一宿没睡好觉,因为一旦收网,彭国梁或许连命都保不住,我却因此在刘一鹤心日中树立起一种“讲政治”的形象,很可能从此就飞黄腾达了,想起平素彭国梁留在我脑海中的音容笑貌,着实心里有些不忍。想到政治斗争之云诡波谲,直可谓是十年河东十年河西,心里便有一种要读一读《官场现形记》的冲动。我从来都认为腐败连着国运,更何况游戏主人是怀着“一心救中国”的急切心情来写这部“教科书”的。“这部教科书,前半部是专门指责他们做官的坏处,好叫他们知过必改;后半部方是教导他们做官的法子。”在书中第六十四同还写到梦中火起,烧掉了后半部书;有人说:“还是把这半部印出来,虽不能引之为善,却可以戒其为非。况且以前古人以半部《论语》治天下,就是半部亦何妨?”一部敢与半部《论语》相比的小说,免不得址我猛然抓心挠肝地想读一读,更何况还有“戒其为非”的作用,因此我到办公室后,见上午无事,便如饥似渴地读了起来。
刚读几页,欧贝贝似乎看出我有些反常,便像幽灵似的凑了过来,讥讽地说:“大伟,《官场现形记》可不是‘官场现形棋’。”
我告诉她,官道与棋道有异曲同工之妙,就拿这部书来说,每一回都相当于棋之残局。区贝贝撇了撇嘴。这时候杨恒达推门进来了,他刚才去彭国梁办公室请示工作,见我手捧《官场现形记》纳闷地问:“今儿这是怎么了?黄小明刚从资料室借了一本《史记》,大伟这会儿棋谱又变成了《官场现形记》,看来综合三处要兴国学热了。”
欧贝贝插嘴说:“杨处长,‘谁谓古今殊?异代可同调’,坩灵运《七里濑》中的最后两句很说明问题,一部《官场现形记》,一部《史记》像不像一台戏?”
欧贝贝说者无意,我却听者有心,很多在官场上现形的高官都将载入史册,只不过不是彪炳,而是遗臭。其实真正的史册不是史书,而是民心。以黄小明的阅读范围,他不可能没读过《史记》,为什么突然要重温《史记》呢,想必他对彭国梁的归宿早有判断,果真如此,他此时心中,一定是既茫然又痛苦,否则不会到《史记》中去寻找答案。其实也未必能找到什么答案,不过是聊以自慰而已。尽管人们常说以史为鉴,但别忘了人们也常骂历史是个婊子,谁能保证历史这面镜子没被婊子照过?倒是一旦彭国梁东窗事发,第一个受到冲击的就是黄小明,到那时黄小明会成为替罪羊,还是腐败分子的牺牲品?我不敢枉下断言,只是为自己庆幸之余,不免为黄小明惋惜。对于我来说,政治尚属艺术;而对 于黄小明来说,政治已经是不堪回首的“玩笑”,而且是开不起的“玩笑”。“玩笑”演化成一场赌博,黄小明是被迫推到“赌台”前的,由于不情愿,他不仅输掉了理想,很可能还要输掉信念,使精神变得杯盘狼藉。
一想到这些,我就有些后怕,因为黄小明的选择险些就是我的选择,博尔赫斯笔下的艾伯特对青岛大学前英语教师余准博士说:“在所有的虚构小说中,每逢一个人面临几个不同的选择时,总是选择一种可能,排除其他;在彭冣的错综复杂的小说中,主人公却选择了所有可能性。”在现实中,这是不可能的,在无限的可能性中,每一个人都只能有一种结局,就像余准逃不出理查德·马登的追捕一样,黄小明也逃不出“玩笑”的宿命。那么尚在权力盛宴中的我呢?我最终的可能性是什么?“每一种结局是另一些分岔的起点”,很显然,黄小明的结局成了我新的起点,但是我知道博尔赫斯笔下“小径分岔的花园”并不是一部杂乱无章的小说,正如艾伯特所说:“在什么情况下一部书才能成为无限?我认为只有一种情况,那就是循环不已,周而复始。书的最后一页和第一页雷同,才有可能没完没了地连续下去。”我仔细分析过艾伯特的话,这种循环不已,周而复始的书,只能是史书。我断定黄小明发现了这个秘密,不然他不会到《史记》中去寻找答案,其实博尔赫斯在《通天塔图书馆》中给出了答案,答案是“重复后便成了有序”。我并不希望重复黄小明的命运,正因为如此,我才弃暗投明,我也不可能重复黄小明的命运,“因为时间永远分岔,通向无数的将来”,想到这儿,我孤寂的心宽慰了许多。
老猫给我讲过各种“双规”贪官时的情景,但是当我半夜时分听到老猫在电话里给我讲“双规”彭国梁、温华坚、陈实、胡占发和黄小明的过程时,我仍然是听得心惊肉跳!有人说,政治就是游戏,我也曾经附和过,但是当我听到老猫给我描述专案组在刘市长的小会议室对彭国梁宣布“双规”决定时,彭国梁的表情就像他是残留在牙缝里的莱叶,被剔了出去,谁还能视政治如同游戏?当年彭国梁刚刚升任副市长时,全家族一定是引以为荣的,那时彭国梁一定不会想到会落得个阶下囚的下场。哪个从政的人不期盼自己的官阶犹如芝麻开花节节高,但是看到彭国梁今天的结局,是不是应该引以为戒呢?然而,我错了,我听到看到的似乎是幸灾乐祸者多,好像这种事只能发生在彭国梁身上,不可能发生在他们身上,这让我百思不得其解。常言道,兔死狐悲,为什么兔子死了,有吃肉心理的人多,却很少有人静心想一想兔子是怎么死的呢?也可能是因为我离彭国梁太近了,又找了个整天抓贪官的女朋友,现实的处境根本容不得我不反思。经过深刻的反思,我明白一个道理,没有人来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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