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林2014年第9期》第17章


我猜你和我一样爱旧式的电灯泡,会发出温暖橘黄色的光,因为每当我拧开这样的小台灯,你就如约而至,从未爽约。
我还猜你和我一样喜欢日剧。记不记得有一阵子我总是在深夜看《深夜食堂》,结果每次看到一半就饥肠辘辘,宛如饿死鬼托生。那时我很羡慕你,因为你不用吃东西,就可以坦然在深夜看美食剧。
说了这么多,我发现我居然和你拥有不少共同爱好。所以,你是因为非常喜欢我才总来陪我的对不对?我再大胆猜一下,你,也是个孤独的人吧?就像我一样,习惯了独来独往,习惯了不打扰别人……但还是很寂寞对吧?找不到人和自己分享,比如写了一篇很得意的文章不知要拿给谁看,读了一本很精彩的小说不知要讲给谁听,看了一部很感人的电影不知要同谁一起掉眼泪,吃到一款很棒的甜品找不到人说:嘿,沁园新出的枫糖饼干很好吃哟,要不要尝尝看?
总在深夜出没的你,终于找到了同样喜欢深夜的我。我能想象得到当你历尽千辛万苦找到我的那一刻有多么激动。“我有朋友了”,你在心里呢喃着,看着我被笼罩在橘黄色灯光里小小的身影,你暗自发誓要做我的守护神对我不离不弃。我能感受到那一刻你坚定的眼神,重重地砸在我的背上,生疼。
就这样,之后的每个夜晚你都来陪伴我,直到你我都厌恶的太阳将我们分开。我从此正式过上了昼夜颠倒的生活。天真的我以为有了你的陪伴不会再感到孤独,但好景不长,混乱的时间很快扰乱了我的心绪,随之而来的巨大空虚感将我层层包裹。他人一天的结束是我一天的开始,他人一天的开始我却正结束我的一天。我因为接纳了你这个特殊的伙伴,而失去了其他伙伴,以及可能成为我伙伴的人。发现这一点后我开始对你疏远,甚至好几次妄图强行入睡来阻止你的到来。但我低估了你的能力和对誓言的忠诚度。即使我早早熄灭台灯钻进温暖的被窝,你依然无孔不入,钻进我的脑海不断对我说着悄悄话,挑逗我所有脑神经,让它们全都工作起来,于是我迫不得已睁着眼睛胡思乱想一整夜。太阳出来了,胜利的你替我拉好窗帘,倨傲地朝我眨眨眼睛,宣告我又一次失败了。
人人都说爱其实是一种占有欲。此时此刻的我正像是一个被深爱的人监禁的可怜虫。是的,我被你永远监禁在了黑暗的夜晚。你嫉妒一切可能把我从你身边夺走的东西,尤其是你最痛恨的白昼。所以你让我在夜晚清醒,在白天昏睡。你要让我虚度所有被阳光笼罩的、你无法陪我的时光,你也看到了镜子里我越来越重的黑眼圈和越来越苍白的面容,你正在把我慢慢变成你。我知道你曾在很多寂寞的夜晚带给我安慰,但现在的我只想念能真正温暖我的朋友。我需要阳光来晒掉我身上发霉的气息,否则很快名叫“孤独”的虫子就会在我心上狠狠咬出几个大洞。你因孤独而来,但不曾想到我会因你而更加孤独。
失眠先生,现在是5点41分,天很快就要亮了。我希望,或者说是恳求你。今晚,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不要怪我不念旧情,我并不想走到要用药物强行驱逐你的那一步。我今晚之所以会给你写这封信,不光是请求你的离开,我也用这封信,记录了我们的相遇。就让你我的友谊被永远封存于这封信上吧,白纸黑字比任何誓言都可靠。就此别过,谨记心间。
猪头的爱情
作者:张嘉佳 来源: 《意林》杂志
大学室友有四个,其中睡我上铺的叫猪头。
夏天的时候,天气太热,压根儿睡不着。
宿舍的洗手池是又宽又长一大条,猪头热得受不了,于是跑过去,整个人穿条裤衩横躺在洗手池里。那叫一个凉快,他心满意足地睡着了。
结果同学过来洗衣服,不好意思叫醒他,就偷偷摸摸地洗,冲洗衣服的水一倒,沿着水池差点儿把猪头淹没。
猪头醒过来之后,呆呆照着镜子,说:“为什么我这么干净?”
那年放假前一个月,大家全身拼凑起来不超过十元。于是饿了三天,睡醒了赶紧到洗手间猛灌自来水,然后躺回床位保持体力,争取尽快睡着。
第四天大家饿得哭了。
后半夜猪头猛地跳下床,其他三人震惊地盯着他,问:“你去哪儿?”猪头说:“我不管我要吃饭。”我说:“你有钱吃饭?”猪头擦擦眼泪,步伐坚定地走向门口,扭动身体大喊:“我没有钱,但我不管我要吃饭。”我们三人登时骂娘,各种恶毒的话语,骂得他还没走到门口,就转身回床,哭着说:“吃饭也要被骂,我不吃了。”
清早猪头不见了。我饿得头昏眼花,突然有人端着一碗热汤递给我。我一看,是猪头,他咧着嘴笑了,说:“我们真傻,食堂的汤是免费的呀。”
全宿舍泪洒当场。猪头喃喃地说:“如果有炭烤生蚝吃该多好呀,多加蒜蓉,烤到吱吱冒水。”
再后来,猪头恋爱了。
他喜欢外系一个师姐。
猪头守在开水房,等师姐去打开水。
但他不敢表白。师姐将开水瓶放在墙边,一走远,猪头就把她的开水瓶偷回宿舍。一个月下来,猪头一共偷了她十九个水瓶。
作为室友,我们非常不理解,但隐约有点儿兴奋,我们可以去卖水瓶了。
一天深夜,猪头说:“其实我在婉转地示爱。”
我大惊,问:“何出此言?”
猪头说:“我打算在毕业前,偷满她五百二十个水瓶,她就知道这是520(我爱你)的意思了。”
大家齐齐沉默。
那时候的男生宿舍,熄灯以后,总有人站在门外,光膀子穿条内裤煲电话粥。
每张桌子的抽屉里,打废的IP电话卡日积月累,终于超过了烟盒的高度。
猪头很愤怒。他没有人可以打电话。他决定打电话给师姐,师姐叫崔敏。
那头崔敏的室友接的电话,说她已经换宿舍了。
猪头失魂落魄了一晚上。
第二天,食堂前面的海报栏人头攒动,围满学生。我路过,发现猪头在人群里面。出于好奇,我也挤了进去。
海报栏贴了张警告:某系某级崔敏,盗窃宿舍同学人民币共计两千元整,给予通告批评,同时已交由公安局处理。
大家议论纷纷。说真是人不可貌相。
我去拉猪头,发现他攥着拳头,眼睛里全是泪水。
猪头扭转头,盯着我说:“崔敏一定是被冤枉的,你相不相信?”
当天夜里,猪头破天荒地去操场跑步。我站在一边,看着他不惜体力地跑。一圈两圈三圈,他累瘫在草地上。
后来,猪头白天旷课,举着家教的纸牌,去路边找活儿干。
再后来,在人们奇怪的眼光中,猪头和师姐崔敏一起上晚自习。
到冬天,漫天大雪,猪头打着伞,身边依偎着小巧的崔敏。几年前曾经回到母校,走进那栋宿舍楼。站在走廊里,总觉得推开308,门内会团团坐着四个人,他们中间有个脸盆,泡着大家集资购买的几袋方便面,每个人嘴里念念有词。
然后我想起猪头狂奔在操场的身影,他跑得精疲力竭,深夜星光洒满年轻的面孔,似乎这样就可以追到自己心爱的姑娘。
我们朗读刚写好的情书,字斟句酌,比之后工作的每次会议都认真,似乎这样就可以站在春天的花丛永不坠落。我们没有秘密,我们没有顾虑,我们像才华横溢的诗歌,无须冥思,就自由生长,句句押韵,在记忆中铭刻剪影,阳光闪烁,边缘耀眼。
猪头结婚前来南京,我们再次相聚。再也不用考虑一顿饭要花多少钱,聊着往事,却没有人去聊如今的状况。因为我们还生活在那首诗歌中,它被十年时间埋在泥土内,只有我们自己能看见。
很快他喝多了,趴在酒桌上,小声地说:“张嘉佳,崔敏没有偷那笔钱。”
我点头,我相信。
他说:“那时候,所有人都不相信她,只有我相信她。所以,她也相信我。”
我突然眼角湿润,用力点头。
他说:“那时候,我做家教赚了点钱儿,想去还给钱被偷的女生,让她宣布,钱不是崔敏偷的。结果等我赚到费用,那个女生居然转学了。”
他说:“那天崔敏哭成了泪人。从此她永远都是个偷人家钱的女生。”
我有点儿恍惚。
他举起杯子,笑了,说:“一旦下雨,路上就有肮脏和泥泞,每个人都得踩过去。可是,我有一条命,我愿意努力工作,拼命赚钱,要让这个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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