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祸》第131章


一股白烟云雾似地飘进; 带着焦糊机油的气味。
“快跑! ”人们反应过来。
她却怎么也解不开安全带; 连最简单的动作都已忘记; 只是茫然无效地胡乱拉扯。
那位气象专家跑回一把拽开她的安全带; 把她整个托起扔到安全门外。
她从柔软发涩的橡胶滑道滑下; 裙子撩到了大腿以上; 翻倒在前面那个大胡子船商身上。
船商拉住她的胳膊飞跑。
嗵嗵脚步像肥硕的大象。
脚下是青草。
一只麻雀的尸体旁窜过惊慌的老鼠。
救火车和急救车尖叫着从四面开来。
飞机没爆炸也没燃烧; 只是歪斜着扎在跑道之外的草地里。
机尾高高翘起。
右侧发动机冒出浓烈白烟。
机翼断了一块; 露出里面肚肠般的杆件和构架。
一觉得已经安全; 乘客们就为死里逃生开始拥抱欢叫。
船商使劲儿地吻了陈盼; 把她高高举在头顶。
男人们轮流传递她; 胡子中的酒气一次次喷在她脸上; 直到气象专家像骑士一样把她护在身后。
机场主楼离得很远; 那些建筑宛如积木搭的玩具。
机场空空荡荡。
几乎所有的定期航班都停了。
各国政府都向本国国民发出了不要前往中国的告诫。
陈盼在欧洲跑了四个国家才找到回国的飞机。
没有汽车来接。
除了指挥、救护、保卫等必不可少的环节以军事化形式保证运转以外; 多数服务都已瘫痪。
乘客只有徒步走到设在机场主楼的海关。
陈盼想起护照随手袋扔在机上; 只有等机组人员送来才能出关。
不管怎么样; 到了而且活着; 这就挺好。
难得在北京看见这么蓝的天。
还不到热的时候; 可机场上已有点像煎锅一般烤人。
看来对核冬天的忧虑大可解除。
核冬天是产生于八十年代初期的一种理论。
这种理论认为核爆炸达到一定规模; 被高温汽化的岩石、土壤; 城市和森林燃烧的烟雾以及冲击波扬起的尘埃大量升入天空; 将会随大气环流飘移; 布满大气对流层并进入平流层; 在全球外围形成一层屏障; 阻挡阳光; 使世界天空变暗。
大部分太阳辐射在高空为烟尘吸收; 达不到地面; 因此造成高层大气升温; 而地面温度下降十至二十摄氏度甚至更多; 形成一个持续数周或数月的人造冬天; 从而毁掉全球农业; 也毁掉人类。
因此; 在这种理论中; 核战争没有胜利者; 只有同归于尽的死亡。
美俄对中国的打击远不到出现核冬天的程度; 但已是迄今人类最大规模的使用核武器; 为研究核冬天理论提供了一个验证场所。
保护陈盼的气象学家两个月中已是第五次来中国了。
他可不认为好天气可以解除忧虑; 并且富有哲学意味地说; 任何反常变化; 哪怕是往好里变; 都可能是危机的象征。
他那双总是若有所思的眼睛有点像石戈; 陈盼因比对他有亲密和依赖的感觉。
然而石戈本人却离她那么遥远。
自从他当上总理; 她只见过她一次; 在总理办公室; 和一大群有关官员及她的同事。
他的时间表一秒不差。
他跟她握手像跟其他任何人一样亲切。
目光从她脸上平滑地移过; 没有丝毫特殊意味。
他开口就谈薯瓜、营养液配制机和催化剂; 一句废话不说; 当场做出一个接一个决定。
他要求组织一个大规模教学网; 在全国范围最快速度地推广栽培薯瓜技术; 同时全力以赴建立营养液配制机及附属装备的生产体系; 分秒必争地形成最大生产能力。
还要求抓紧进一步研究; 争取再缩短薯瓜成熟期。
连陈盼也想不出他为什么要求把薯瓜栽培设备改成可拆卸并且能用人力长途搬运的结构。
他不解释; 也没有商量余地。
人人都感到和他的地位差距。
他太高了; 不光地位高; 气势更高; 给人只有无条件服从的可能; 与过去那种温和、普通的气质相比; 判若两人。
陈盼过去建立的生产基地和企业集团提供了良好基础; 省下许多时间。
她是这项事业的核心人物; 但她并无兴奋和激动。
她的话都是对总理而讲 ; 不是对石戈。
总理在她对面; 那么近; 石戈却离得那么远; 远得她眯起眼睛也看不见。
会议结束; 他请她留一下。
她的心猛震一下转而又无声。
除她之外; 他还留下一个拿着一枝可恶的笔和一个愚蠢的本子的见鬼助理。
他的目光仍然一无所有; 没温度也没色彩; 声音仍然是从高处掷下的总理指示。
他要求她立刻出国; 带着有关薯瓜的所有资料、设备和样品; 无条件无保留地传给全世界任何一个有兴趣的国家、团体、企业和科研部门。
他将以中国政府的名义请求援助中国的国家根据她提供的技术和图纸组织生产; 再将产品提供给中国。
单靠国内已近瘫痪的生产体系连百分之一需求都不能满足。
现在需要的是数量; 数量; 用钢铁、塑料、金钱和能源堆起来的数量! 世界已无力支持向中国提供食品; 唯一的指望就是薯瓜了。
只有世界各国以最短时间组织起大战时期生产武器的那种生产规模; 如同流水般给中国运来生产薯瓜的设备; 数以亿计注定饿死的中国人才有希望得到解救。
那以后她就再没见过他。
一切都由那位国务院办公厅主任助理安排。
主任助理能干可亲; 她却暗暗恨他; 常给他无端地找点别扭。
两个月来; 她穿梭般在世界各地旅行。
从在日本召开的首次新闻发布会; 这项技术就轰动了世界。
各国抢着邀请她。
各大财团以天文数字的酬金聘请她。
新闻记者从早到晚跟在她身后。
那些与农牧、生态、慈善等事业有关的组织全激动起来。
面对要把她撕碎的局面; 她的处理很干脆; 无论对谁; 一视同仁地提供一套完整资料和图纸、一袋种籽、一盘具体操作的录像带; 只收成本费和差旅费。
这样打发起来也很快。
只要做到彻底; 没有掩饰和算计; 世上许多复杂的事都可以变得很简单。
只是人们已经习惯了交易和欺骗; 对这种坦荡反而疑虑丛生。
许多势力又反过来诱劝她停止继续扩散; 他们自己得到了; 就不想再让别人得。
一旦全世界都掌握了这项技术; 就只有比进一步突破的速度了; 谁领先谁就能获得最大利益。
科技发达的国家进展之快让陈盼难以置信。
政府和大财团在这个项目上的拨款是倾泻式的; 人力投入是兵团式的; 一起步就以秒为单位拼抢。
在全球性资源匮乏中; 农业、畜牧业、食品加工业、化学工业; 甚至能源工业、军事部门都想利用这项技术开辟新天地。
陈盼在各国巡回指导。
她的专业能力受到广泛尊重。
但她逐渐发现; 随着研究出现新成果; 她开始从受欢迎变成被防范; 成了外人。
傻吗 她常从别人眼里看到这种含意。
她自己也感到尴尬和可笑。
一落千丈也许最能使人显出傻样; 尤其她仍然热心帮助每个需要她的人。
谁在天涯海角晃晃小拇指; 她就忙不迭地跑去把一切献出来; 一分钱不挣。
待遇也越来越低。
只因为那位高高在上的总理没有叫她回; 也许根本就把她忘了。
那位主任助理隔一天给她打一次电话。
她什么也不问; 却恨不得从电话线中伸手过去掐住对方脖子; 让那个光会问候和致意的嗓子眼里吐出石戈的名字。
他到底在干什么 到底还记不记着她! 好似白捡了一条命一般欢天喜地的乘客围着机场主楼转了大半圈儿; 才出来一个满脸不高兴的机场工作人员; 把他们从一扇难以发现的小门领进楼里; 沿着一条上上下下拐来拐去的通道走向海关。
整座大楼死气沉沉; 和外面的明媚阳光相比; 像个阴森森的大墓穴。
到处是碎纸垃圾。
厕所的臭气哪都能闻到。
封闭的玻璃门外面; 暴乱时的破坏痕迹仍未完全消除。
货架上一无所有。
候机大厅空空荡荡; 里面的长椅七扭八歪。
一群麻雀扑棱棱地飞来飞去。
几下敲玻璃声引起陈盼注意。
欧阳中华出现在玻璃门外。
他身影逆光但面庞清晰可见; 笑口中露出白亮的牙。
她在电话里告诉他飞机没有准时间; 不要来接。
玻璃很脏; 他的按在玻璃上的两手轮廓有点模糊。
陈盼隔着玻璃把手贴上去。
他刚毅而性感的嘴做出了吻的口型。
她慌乱地笑一下; 匆匆追赶乘客的队伍。
前面就是海关。
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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