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祸》第150章


火堆一直在燃烧; 负责添柴的“八—103”汗流得比谁都多。
五个“八级”已全到山顶; 来回几趟背上来的柴足够开会用了。
“中国呼叫西北。”“八—103”把收音机音量放大。
在“绿大”训练营时; 邢拓宇的切字语成绩最糟。
切字语是把汉字的声母韵母分开; 声母后面加一个特定韵母; 韵母前面加一个特定声母; 每个汉字便能拼读成两个音。
据说本是由唐朝江湖黑帮创造的。
现在“中国”每天都用这种“黑话”向难民队伍中的训练营成员发布指示; 别说外国人听不懂; 其他中国人也全都如听天书。
身为“西北”; 邢拓宇每天必须听“中国”的指示; 他现在听切字语已如听普通话一样流畅。
从“中国”用切字语讲的那些不着边际的故事和暗语中; 他听出马上跟上来的难民约有三千五百万人; 今夜能与他率领的一千零六十万人会合; 明天就可以开始突破欧洲共同体边界了。
更多的难民正源源随后。
他在这段斯洛文尼亚与奥地利的边界已经等了三天。
他的队伍一路打头; 始终走在难民大队最前面。
每道国境线都是他组织突破的。
但以往的突破大都是做个样子; 有被突破的国家政府暗中配合; 这次则将是第一次真正的突破。
迁移目的地已到; 难民此后将分为三路; 一路去西欧; 一路去中欧; 一路去东欧。
每一路沿途还将不断分出支流; 以把所有难民均匀分散到欧洲每个国家。
“中国”又一次布署了分到每个国家去的难民数量。
那些数字是国内研究班子制定的。
一旦把数字落成现实; 迁移就告完成。
“中国”最后说; 电台播音的能源已无法保证; 今后将不能定时广播; 也可能彻底中断; 好在到此阶段已不需要集中指挥了; 今后将主要依靠难民自己的逐级递选组织; 所以不妨此刻就先向大家告别; 免得以后没了机会。
“别了; 我会永远想念你们。”这是“中国”最后的话。
自打这个电台播音以来; 他第一次没用切字语。
“西南有火光了。”“银川”把写着“八—103 ”的袖标摘下; 脱掉上衣有节奏地遮挡面前的火; 与远处山头那个刚燃起的火光联络。
凡是有地名代号的都是“绿大”特种训练营的成员。
大队长以大区为代号。
分队长、小队长和队员分别以省名、地级市和县名为代号。
隶属关系与地名一致。
邢拓宇在特种训练营除了担当学员副营长; 还兼任一大队大队长; 代号是“西北”。
“银川”是他下属的“宁夏分队”里的一个小队长。
数字代号则标志难民逐级递选组织的各级领导人。
中文数字标志当选级别; 阿拉伯数字代表具体组织。
如邢拓宇是这支队伍从最基层以 n 为基数逐级递选出的最高级别当选者; 也就是第九级; 这支队伍走在全体难民最前端; 他的代号就定为“九—01”。
如果继续向上递选; 十二级便能囊括中国全部十三亿人; 十三级就能囊括全世界了。
在目前的难民递选组织中; 八级以上的当选者几乎清一色是“绿大”特种训练营成员。
他们的能力、所受的训练和献身精神使他们被推举成为必然。
地名代号是自上而下的系统。
数字代号是自下而上的系统。
两个系统正好在难民组织的最高层次重迭在同一批人身上。
这种双重性使“中国”对迁移进行宏观指挥能顺利实现; 也为稳定地过渡到单一的递选结构创造了条件。
现在; 随着“中国”告别; 地名系统便将彻底让位给逐级递选系统了。
电台最后播了几首中国民歌。
听到“哥哥你走西口”时; 每人眼睛都禁不住湿润; 连“银川”也停止了打信号。
邢拓宇平视墨蓝的天边; 看见蜿蜒的远方山脊后爬出一弯细如刨花的月亮。
微微银光洒进纵横左右的低处山谷; 隐隐照出相互紧挤在一起熟睡的人群; 布满每条山谷、公路、河床、就像淹没大地的死尸海洋。
而生长薯瓜的塑料管如同乱涂的白线; 正在把人群统统勾销。
亏得有了逐级递选制; 这些凄惨的人们才得到一个支撑住自己的构架。
邢拓宇越来越感慨这点。
他最初曾激烈地反对逐级递选制; 在太白山举手赞同实施也是一大半为了陈盼; 还因为有点看不惯欧阳中华。
虽然他随后没在太白山呆几天; 但逐级递选制的运转之灵和见效之快给他留下了深刻印象。
美俄核打击促发的暴乱之夜他领导的起义是他在红色道路上的最后一举。
特种兵的子弹又一次让他和战友的血流成了河。
势不可挡的大崩溃使其他所有改变中国的路都堵死了; 因而当他最终挣脱死神; 刚一下床就到正办得轰轰烈烈的“绿色中国大学”报了名。
收音机播放的音乐中断了。
邢拓宇想像得出烧尽最后一滴油的发电机抖动一下戛然而止。
他也想像得出在随之而来的黑暗中石戈那颗头发稀疏的头颅显得多么沉重。
“中国”的使命结束了; 中国也彻底解散了。
只有以大区为代号的七个大队长知道“中国”就是石戈。
邢拓宇和石戈的直接对话加一起也不比他在“人阵”总部训斥“中南海奸细”的那番话多。
但此刻他已真心产生出一种不舍的感情。
这个“奸细”看上去软弱平庸; 实际却是一个顶天立地把世界置于股掌的家伙。
中国命运此时能交到这个人手中; 真是天意不让这个民族彻底亡。
邢拓宇常想当年如果能实行逐级递选制; “六四”还会不会发生; 历史会不会就是另外一条路 至少天安门广场不会被哗众取宠者得势; 运动也不会让一些不称职的人充当领导。
现在的难民比当时广场上的人员混杂得多; 彼此更无相互了解的基础; 却只需数小时相处交谈; 就可以自然形成以n 为基数的群体; 实现逐级递选。
最初的选举不一定准确; 随着相互了解深入; 罢免和重新选举会有一段比较频繁; 但只需几次整合; 一个新建立的逐级递选结构就可以稳定下来。
邢拓宇相信; 把混乱流动的难民组织起来; 除了逐级递选制再无更好的途径。
当年的天安门广场是传统的组织意识和民主口号的杂交; 产生的是缺胳膊少腿的怪胎; 结果是谁能把持高音喇叭谁就是“领袖”。
对领袖的制约只来自乌合之众的掌声或嘘声。
为了获得廉价的掌声; “领袖”们恶性互动地向极端赛跑; 理性之声却被嘘赶下台。
他自己不也曾被那些自焚的誓言感动得热泪盈眶吗 可镇压的枪声一响; “自焚者”逃得比谁都快! 最后一个火光亮起时; 正南方的火光发出会议开始的信号。
黑暗中共有五处火光; 全在斯洛文尼亚境内。
每处火光都代表一位与邢拓宇相同层次的“九级”领导人; 每人指挥的难民都有上千万人。
从信号中看; 后到的几支“九级”队伍在路途上已经选出一个“十级”; 就是在正南方火光处主持会议的“青海”; 他的逐级递选代号是“十—1”。
这是一个“九级”会议。
几个“八级”都是来帮助邢拓宇打信号的。
“绿大”特种训练营有火光通讯这一课。
在没有无线电通讯设备时; 火光比旗语或鼓音传递距离都远得多。
山顶每个人都脱得一丝不挂; 用破烂不堪的衣裤连出两块挡火帘; 拉成“ V”形; 把火堆夹在两道帘之间。
这样打出的信号可以让不同方向的几处火光同时看到。
火里添了更多的柴; 使火光更明亮; 传得远而清晰。
几位“八级” 按邢拓宇的指令掀起或放下挡火帘。
他们的裸体在火光中如赤色塑像; 变幻着夸张而难以思议的造型。
“青海”在训练营是属于“西北”大队的一个分队长。
整个向欧洲的迁移由“西北”大队负责; 所以几乎每支难民队伍的领导人在训练营都是邢拓宇的属下。
“青海”首先向“西北”致敬; 感谢他做为先驱为后续难民大队打开通路; 接着便向全体“九级”会议提出; 前一段“西北”孤军在前; 未参加选举; 现在应当选他担任“十级”。
邢拓宇暗暗骂了一句; “青海”这个提议太有点老一套的色彩。
他刚想表示反对; 又收住口。
他要看看过去的下级们对此是什么反应。
西边的“九—04”立刻表态; 反对临阵更换最高指挥; 几支“九级”队伍都处在以“青海”为中心的位置; 这种布署已决定中心不能转移; “青海”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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