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祸》第154章


“我怎么知道; 我只是个工具。”他的眼睛死盯着仪表板上的四块干粮 。
“龙口”把干粮包起来。
“假如你什么都提供不出来; 你认不认得这台发射机毫无用处。”那人咽了一下; 有点慌张; 立刻开动脑筋。
“……试制时我们先搞过一台接收机样机; 上面配有特制的译码器; 可以把发射机密码自动打成明文。
如果这台发射机还在发射; 也许从样机上能得到解了密的明文电文。”“太对了! ”“龙口”狠狠砸了一下方向盘。
“样机在哪 ”“可能还在库房……”“上车! ”“先把干粮给我。”那人说。
“龙口”斜视他。
“你信不过我 ”那人惨稀稀地苦笑。
“我跟你一去就得大半天; 说不定我女儿在这段时间就得饿死。”“龙口”从四块干粮中拿出两块递给他。
“剩下的完事再给你。”雨像来时那样突然地停下。
阳光立刻从云隙里灿烂地射出。
“龙口”看见那人就站在对面的楼门洞里。
他不是骗子; 只是个怕淋雨的软蛋包; 连趟过街上流淌的雨水都直哆嗦。
研究所库房的大门已被砸开; 里面的东西因为不能吃; 得以大部分还在。
两人全都饿得东倒西歪; 每搬动一件东西都得歇半天。
谢天谢地! 接收机样机终于在最底层被翻出来。
可安装的时候那人看上去一点不熟练; 犹犹豫豫; 来回琢磨。
难道研制者会是这个样子吗 “龙口”没吱声; 到底他还能摆弄下去; 自己虽然也是个不错的电子工程师; 可几乎连半点都看不明白。
终于有那么一下; 在那人捅来捅去之中; 仪表灯全亮起来。
打印机立刻轧轧地开始动作。
一条纸带从输纸孔里让人惊喜万分地爬出来。
…。文。…;
…。人。…;
…。书。…;
…。屋。…;
…。小。…;
…。说。…;
…。下。…;
…。载。…;
…。网。…;
“龙口”扑上去。
是字! 汉字! 破译成功了! 然而喜悦并没有持续很长时间; 他很快又陷入茫然。
所有的字他都认得; 意思也理解; 可这算是什么电文呢 一百二十七个人的家属死亡情况; 循环往复。
难道这是值得通过如此尖端的设备; 随机启动全中国的卫星地面站; 覆盖全世界的电文内容吗 是王锋那个傲视一切的大人物在最终一刻所干的事情吗 是值得石戈亲自布置、克格勃参予; 而他自己没日没夜奔波所要破的案子吗 那人对输出的是什么一点不感兴趣; 看都不看一眼; 只是坐在一旁喘气; 半天才擦掉额上汗珠。
“说实话; 我只是设计天线的; 对机器本身不熟悉。
不过天线也不容易; 要求水下五百米也能收到电波呢……”他的眼睛又盯在了干粮上。
水下! 五百米! 一百二十七个人! 从小就爱和男孩们比赛兵器知识的“龙口”马上就意识到∶那一定是一艘潜艇! 美国 洛杉矶黄祸在一条龙背上跏趺而坐; 双手合掌; 一副静观沉思的模样。
加利福尼亚州州长觉得眼前的情景就是世界末日。
从萨克拉门托沿着海岸线驱车五百英里; 好像是一场在地狱里旅行的恶梦。
昔日挤满了游客的金色沙滩现在堆着一层层中国人的尸体; 全泡得如面包一般发酵膨胀。
腐烂气体吸引着乌云似的苍蝇; 落下时如在无边的死尸上面盖了一层无边的黑纱。
横扫太平洋的“凯撒”号飓风刚刚过去。
极其睛朗的天气使人能看到一片片死尸继续从海平线涌来。
无数条食肉鱼从大洋深处跟随而至; 在死尸中跳跃翻腾。
据卫星观测; 至少有上百艘中国难民船因飓风沉没。
虽然加州在飓风中遭受巨大损失; 却到处是一片欢庆气氛。
人们举杯畅饮; 感谢上帝的明智; 并祈求上帝继续兴风作浪; 把中国佬全部淹死在太平洋。
然而仅仅十几天以前; 舆论还是往另一面倒的呢。
州长这些天常想起历史学家的一句评价∶如果不是与专制相比的话; 民主制便是最糟糕的制度。
事实上; 对于应付灾难; 专制还比民主强得多。
中国难民的行动策划者精于利用民主制的弱点; 从单独放出一条船先到美国就显出是个老手。
这条船对美国产生的影响使州长沮丧之极。
虽然电视每天播放的卫星图片清楚地显示千万条船正在后面齐头并进地接近美国; 但人们只看到眼前一条船时; 恐惧就远远让位给好奇心。
商业化、私营化再加上自由化的传播媒介一定会竞相满足人们的好奇; 政府却没有权利控制舆论。
蜂拥而至的几千名记者; 上百家电视台便成了中国难民的义务宣传工具。
美国人爱看戏; 性格单纯; 又爱表现高尚与慈善。
坐在电视机前; 既能看清细节; 又不过于贴近; 是最有利于产生同情心的位置。
州长本人也是通过电视看到那条船的。
那船有一个让人听起来有点心酸的船名——“锦绣中华”号。
当它出现在旧金山海域时; 甲板似一块平坦的农田; 种植着薯瓜。
除了几个驱赶海鸟的草人; 没有任何人迹。
相对这样一块宁静“田园”; 美国海军的阻拦行动反倒显得让人讨厌。
其实阻拦毫无用处; 既不能开炮; 也不能硬撞。
要不是那条船有礼貌地自己在港外落锚; 就得眼看它靠上岸。
那条船的使命无疑是为博取美国人的同情先行制造舆论的。
接受采访的难民领导者英语说得就跟道地的美国人一样。
他煽动性地回顾美国做为吸引世界苦难者灯塔的历史; 重述华盛顿、杰斐逊和林肯的伟大原则。
大洋的海风吹过每一位美国人祖先远渡重洋的船只; 他相信今天的美国也不会给身处绝境的中国人以军舰和炮火。
在他演讲时; 船舱里出来大队难民; 在薯瓜塑料管之间散成间隔相等的队形做操。
州长想像得出那副情景对守在电视机前的全体美国人会产生怎样的震憾。
所有难民都是赤裸的。
蓝幽幽半透明的躯体好像玻璃纸叠的僵尸。
做操动作仿佛梦游; 轻飘飘地宛如随时能飞起来。
更让人吃惊的是不管是男人女人老人孩子全没有头发; 每个头颅都是光的; 上千个排列在一起; 有一种难以形容的震憾力。
那位难民领导人向登船采访的记者团解释∶为了保持最低程度的存活; 难民必须轮流到甲板上“放风”。
即使二十四小时不间断; 每人每天也只能轮上不到半小时的时间。
他们的衣服和头发(包括阴毛)全用于制造薯瓜营养液了。
除此之外; 海上找不到别的物质。
全船现在只有他身上这件碎布拼的袍子; 是专为这次接受采访缝制的。
州长看得出其中的表演手法; 但凄惨不可能全靠伪装。
当摄像机深入到船舱内部时; 悲惨之状惊心动魄。
一层层狭窄隔架上挤满肩挨肩躺着的人。
在新闻灯照耀下; 无发的头颅在隔架边缘古怪地反光; 仿佛是一串串渔网上的浮球。
所有躯体都在做着同样动作——先把瘦骨嶙峋的胸膛充满气; 再把腹部收成薄薄两张皮。
船舱里回响着千万人沉重的呼吸; 如刮着时起时落的风暴。
那个蛊惑专家又借机发挥。
他介绍难民们正在做一种中国气功; 用以把胃液排进肠道; 抑制胃的蠕动和痉挛; 减轻饥饿感。
他边说边走到那位最胖的众议员身边; 对一直跟着他的电视镜头说; 这种气功用于节食减肥会受到美国人民欢迎; 美国人民由此可以更加健美; 省下的食物也能使中国难民不再做这种气功。
中国难民可实在不算肥呀。
使州长悲哀的是这么一个表演竟能在初始起到左右美国的效果。
美国掀起一片狂热。
人们集会、请愿、募捐、成立救援组织。
以世界救世主自居的美国民族心理和热衷人生戏剧的美国人心态使人们闭眼不看后果。
那些道德家压力集团、妇女组织和形形色色爱出风头的戏子们越是这时越会跳出来显示自己。
最可悲的是对后果清醒到极点的政府和政治家们也注定在民主的钳制下缩手缩脚; 无所作为。
既然他们的政治命运由那些无知短见的选民决定; 他们就必须把自己的智力水平和见识降到与选民同等的位置; 以致在开始那个决定性时刻反应软弱迟缓; 失去了先机。
比“锦绣中华”号晚三天; 正是蛊惑性宣传的效果达到最大值时; 中国难民船大批到达北美海岸。
在当时那种气氛下进行有力反击是不可能的; 几乎是眼睁睁地看着中国难民把无数放下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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