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界无边》第98章


在这一切匪夷所思的巧合以传奇的方式真实地发生之时,魏宣正好缺席。他已经以最快的速度走到了公路上,翻检过好几辆趴窝的汽车了,然而一无所获。看了看暗淡下去的天光,他沿着公路一路疾跑,鬼使神差再次来到那辆深红色的保时捷跟前。
由于巨石的重压,那辆车的后备箱变形了,轻轻一按后盖就立刻弹起,露出了里边丰富的藏物。整箱的拉斐葡萄酒,一大篮杂拌水果,成扎的矿泉水和牛奶,各种点心和休闲小吃,还有一顶质量上乘的小帐篷和两条羽绒睡袋。可以说,除了那箱酒之外,几乎所有的东西都是魏宣眼下急于得到的。完全可以断定,假如不是这场从天而降的灾难,这辆车的主人,很可能正在某个风景如画的去处,享受着他们高档的野餐呢。
魏宣看了一眼从汽车门缝中浸出的血迹,心里说了声对不起,然后开始用一条睡袋把各种食品装进去,一边装一边想象,当他背着这一堆东西出现在沈白尘跟前的时候,那几个饥寒交迫的同行者,会用一种怎样惊喜的表情迎接他。魏宣想好了,到时候一定要告诉他们说,这二切还得感谢周小乔,如果不曾有她对这款车的执着追捧,他大概不会这么清楚地记住它,并在关键时刻轻而易举找到它。
魏宣默念着周小乔的名字,把车里有用的东西悉数收进睡袋,想再找根绳索捆绑起来。他看见后备箱最里边的角落,有一只不大不小的皮包。那只皮包像磁石一样,将他的目光吸引过去,撞在上边发出叮的一声脆响。当他的手指触到了皮包的提手,将它拎起,立刻就知道了那里边装的是什么,而且立刻明白了接下去将要发生什么。自助银行的灯光,重新在他眼前明晃晃地照耀,让他头晕目眩,耳鼓轰轰作响。魏宣像甩出一个爆炸在即的炸药包那样,嗖地把它掷回原处,顾不上关闭后备箱的盖子,就扛着装满物品的睡袋落荒而逃。
然而,仅仅走出几步之远,他的腿就迈不动了,须得一探究竟的决心,又把他拖回汽车旁边。他用无声的语言说服自己,只要看上一眼,证实里边装的是什么,就足够了。于是魏宣反身扑了上去,急切地拉开了拉链,果然看到一扎扎红色的百元大钞,整整齐齐躺在里边,一股熟悉的气息,带着久违的亲切感向他袭来。魏宣回忆起那一袋跟随他逃亡的钞票,陪着他惊慌,陪着他叹息,陪着他侥幸,陪着他后悔,最后在肮脏的拉面馆与他不辞而别的钞票。仿佛跟它们久别重逢一般,让他不能释手。
犹如灵魂出窍,他看见了自己的身姿,跟几个月前趴在柜员机上的时候如出一辙地贪婪。魏宣心里痛恨自己无耻,身体仍然欲罢不能。
九九归一,你是魏腾达的儿子!母亲的声音又一次在半空中响起,魏宣一时间分不清,这到底是警告,还是怂恿,抑或是痛心疾首的叹息。反正不管是什么,最终作用于他内心的,只能是在劫难逃的宿命感。既是宿命所在,定然不能更改,不管有多少明确的道理,有多少惨痛的经验,都不能抵挡宿命的力量。热爱财富的因子潜藏在他们父子的血液里,任何一个微小的动力,都可能将它们激发出来,冲破一切理性的牢笼,喷射而出,势不可当。此时此刻,他对钱财所有的怀疑、戒备和诅咒,都被这原始的冲动和热爱所覆盖,要让他把这只沉甸甸的皮包抛弃,等于让他舍弃自己失而复得的孩子,会让他痛如万箭钻心。
沉沉的睡袋从魏宣肩膀上滑落,扑通一声跌在地上,看上去活像一个被裹住的人体。魏宣愣住一刻,小心地绕过它,似乎怕惊着了里边的人。魏宣想象着那里边熟睡的沈白尘,要是被惊醒,定然愤然跃起,揪住自己的脖领子,用绝望的声音说:算我看错了你!
停了一刻,魏宣提起了皮包。他茫然地四下环顾,站在被毁坏的山间公路上,不知道要去哪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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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场抽搐过后,纪石凉迷迷瞪瞪睡过去。没过多久,却听得有人在说话:报告政府,一号仓28号龙强彪前来报到。
纪石凉想睁开眼睛瞧瞧,可怎么都做不到,心说自己该不是见了鬼,龙强彪那小子到了阴曹地府还找到他索命来了吧。接着又有个女声在叫山妹,这次他听出是朱颜,然后是陈山妹的大声哭泣,边哭边说:修管教没回来?她说要我千万回来会她……
老纪费了老大劲,终于撑开了重似千斤的眼皮,但见天已蒙蒙黑了。恍恍惚惚有个穿警服的男人在对自己说话:报告政府,男监一号仓28号嫌犯龙强彪前来报到!
纪石凉听得真切,看得模糊,愈发想不清楚是怎么回事,使劲挪动着僵直的舌头,说道:龙强彪,你还活着?
龙强彪打量着眼前这个病恹恹的雷子,心里跟他同样疑惑。曾经威武雄壮、人见人怕的一条大汉,不过两三天没见,竟成了这副尊容,要不是看到他那双穿着红袜子的脚,龙强彪断不能相信这就是他的老对手纪管教。有道是虎死威不倒,老纪病则病矣,说出话来口气仍旧咄咄逼人,至少彪哥不敢怠慢,赶快答道:活着,活着,托政府的福。
纪石凉总算醒过神,坐直身子看过去,发现还有个被反剪双手、塞住嘴巴的家伙,正歪头看着自己,呵呵叫唤要求松绑的样子,回眼盯住龙强彪问道:你这是给我唱的哪出呀?
龙强彪一挺胸,立正答道:这个家伙杀人越狱,被老子……被我捉拿归了案,送给政府来审。看见老纪的眼光上下不离自己身上的警服,又补充说:为了沿途押送嫌犯方便,捡到身政府的衣服穿了一下。
听到话中有案,老纪立马恢复了往日的敏锐与犀利,追问道:你说他杀人,有证据吗?还有地点、时间、当事人、目击者。
龙强彪从腰后拔出手枪,递到纪石凉手上说:证据在这儿。地点在看守所,时间说不准,反正是你们全体撤离之后,他从废墟里钻出来,抢了这把枪,打死了那个带狗的老警察,还有一只狗。我本人就是目击者。不光这个,他还在市立学校害死一个八岁的小姑娘,名字叫方圆。本人亲眼所见。
纪石凉这一路上一直为向老于隐瞒了于婶的死讯而内疚,也一直为老于一个人留守而替他悬着心。这会儿听到于笑言遇害的消息,老纪一时很难接受,爬起来冲到歪脖跟前,想踹他却抬不起腿来,只能恨声说:你杀了老于和细虎?还有,八岁的小姑娘碍着你什么了,你也要害?
歪脖的眼睛里充满惊恐和仇恨,嘴中继续发出呵呵的叫声。老纪见状对沈白尘说:给他把嘴里的东西抠出来,看他说什么。
纪石凉接着说:一个杀人犯押着另一个杀人犯来自首,这事可太有传奇性了。等到地震结束,还得让记者好好采访才行。
彪哥不傻,一听这个话茬儿便知老万头的案子发了,也不回避,答道:政府消息灵通,都知道了,我也没什么可隐瞒的。杀人偿命,这个道理老子知道。好汉做事好汉当,老子敢押着他回来归案,就没打算隐瞒什么事。
沈白尘把袜子从歪脖嘴里掏出来。歪脖吐了吐嘴里的沙子,立刻伶牙俐齿地说:政府英明,政府英明。他在路上亲口跟我说,地震头天晚上,他亲手勒死了老万头。用的是从毛衣上拆下来的毛线。这样的手段,闻所未闻,编都编不出来呀……
彪哥冲歪脖挥了一下拳头,做了个揍人的姿势,说:狗娘养的,给老子闭上你的臭嘴。没看见政府早就知道了?还用得着你来报告?想立功,你得赶早,来晚了功就被别人抢去了。
纪石凉又吩咐道:小沈,对杀人嫌疑犯,咱们还得按规矩办,先弄条绳子绑了他再说。
沈白尘想了想,发愁找不到合适的绳子绑人。朱颜见状,一声不吭从担架上拿起条床单,撕出两条递过去。
龙强彪看见开口说:哟嗬,这位美女,跟政府配合很默契呀。可不是吗,死里逃生患难交情,老天爷给了向组织靠拢的好机会,谁不用谁是傻逼……
这等油腔滑调,纪石凉见多不怪,可在沈白尘看来,已经太过出格,因此反而是他动了脾气,厉声喝道:龙强彪,请你注意自己的身份,不要嬉皮笑脸!
龙强彪并无惧怕,也不收敛,继续耍着贫嘴说:帅哥,哦哦,是帅哥政府,我生来就是一张烂嘴,看见美女非得胡说八道。您老人家千万别生气上火,手下留情给我绑松点……说着选择了背手姿势,任小沈在手腕绑上布条。
沈白尘这辈子还没绑过人,即便心里想使劲,手上的功夫也不到家,左一道右一道缠下来,布条还是松松垮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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