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报仇看电影》第67章


彼此的审视,促使本来陌生的当事人迅速结成同盟,克服障碍所付出的劳动,更使得这爱增值,是障碍使他们爱上了对方,甚至有可能,他们只是爱上了障碍。而在那恬静的“革命之路”小区里,障碍不存,爱将焉附?当外在的障碍全部消失,彼此就成了障碍,起初的热情纷纷剥落后,只剩一地鸡毛。
视野里的例子,实在太多。当年,初出道的林忆莲和陈辉虹热恋,他们中间的障碍,是各自的追求者、未曾成就的事业,以及自身那没有耗尽的欲望,二十年后他们再聚首,本可毫无功利目的、毫无瓜葛、毫无障碍,清楚透亮地谈谈恋爱,结果,不出几个月,他们就分了手,陈辉虹闪电一般跟别人结了婚。我有个朋友,已婚,与已婚女恋爱,而且两人不在同一个地方,两个人分别用了四年时间,辞职、离婚、扔下孩子、在房价起涨之时卖掉房子、去第三地、找新工作、买新房子、结婚——他们在四个月后分手。
障碍比通畅更能激发狂热。“受挫——克服障碍——再受挫——再克服障碍”这个过程,会不断提高当事人的心理阈值,让热情愈发蓬勃。所以,总要提出一个几乎无法实现的远大目标,实现这种目标,注定障碍重重,注定路途迢迢,而群众的注意力和抱怨,全部消弭在破除障碍的过程中,因此收回了打量自身的目光。
爱情故事,真得在障碍宣告克服的最高潮结束。当然,在别的事情上,也还是一样——我说的是什么,你懂的。
命运的手段
张国立一九八四年
曾有成都中年女子亮出多年前捡到的张国立照片,希望借此与张国立取得联系,因正赶上张国立新片《第601个电话》开拍,照片又被媒体称为“裸照”,面对这送上门来的材料,张国立与张默乐得一次再次出来说明,他们是清白的,照片不是裸照,自己不是炒作。
起初应当不是炒作吧,不过是一次巧合,是那女子多年的青春余梦,正好在这个春天发作。那是上世纪八十年代,银幕上的面孔不过那么几张,难得看到一两张稍微暴露点的照片,而那中年女士当时还是少女,偶然捡到这样来历不明的照片,照片上的男子年轻俊俏,穿得又那样少,用照片来寄托萌动春情,似乎正好,而这情意异常珍贵,一旦时过境迁就难再续,二十年来,她把照片压着箱底,偶然翻出来,当时的迷乱、惊喜似乎就一一重来,yesterday就会once more,而如今,那余绪已将耗尽,她也经历生活必经历程,终于可以毫无顾忌将过去作个了结。而张国立既是艺人,当然也时时有新作问世,新作又与隐私题材有关,多年前埋下的线索撞上门来,正好借题发挥。
一张画像或者照片引起命运动荡,或者引发青春迷思,从古至今屡见不鲜,王昭君因一张肖像画改变了命运,柳梦梅因杜丽娘的画像魂魄齐飞,终令她起死回生,来历不明的画中人,远比实实在在的身边人更具魅惑的效果。艺术家对此心知肚明,一再用一两张画像引发一场爱情血案,让书生或者莽汉为一张画像走遍茫茫天涯路,甚或人间与鬼域,例如《倩女幽魂》、《魔画情》、《侠女》,再比如徐小明的《海市蜃楼》,虽然与画像无关,但海市蜃楼中稍纵即逝的美女,与画中人异曲同工。所以,吴昊在《胡金铨的电影空间美学》里,称肖像画为“命运的手段”。
但这手段实在是阴森,当然,所有的命运的手段,都是阴森的。《珍妮的画像》就是一部阴森的电影,里面的女子,面目十分模糊,是画家的描画让她清晰起来,让她渐渐成长,但最后,她所经历的劫难,还要重演,那黑色礁石和扑天浊浪,是阴阳分界线。好莱坞难得这么阴森,所以我一直记得,并且每每到了相似的场景,都会想起那种阴森。
张国立因何故将照片遗失已不可考,那女子因何机缘在那一年、那一天,漫步到九眼桥边,弯下腰来捡起不明来历的信封也已不可考,冥冥中,必有一只手,在操纵这一切,让一个女子的生活中,从此多了一条神秘的线索,那“来历不明”必然时时引发生命深处的焦渴。而那成为青春梦里人的画中人,却在另外的地方,经历生活、爱情、病痛、功成名就和衰老,并对自己引起的那场心灵风暴毫不知晓。
人人心中都有一个薇罗妮卡
《梅艳芳菲》二零零七年
张元电影《看上去很美》曾将我骇了一跳,董博文小朋友扮演的方枪枪,与王朔形神毕肖,圆脸,微微有点泡泡眼。若能乘着时光机器回到多年前,把王朔从幼儿园的小床上拎过来演电影,也不过这个效果。
找个与某人形貌相似的演员演电影,多数是剧情需要,个个师出有名,或者为与有照可查的历史人物对照,或者前半段的青年演员不能胜任中老年角色,需要几角分饰一人。相貌不够接近的部分,有化妆和演技补上。有时候,效果确实惊人,众多扮演领袖的特型演员自不必多说,就连稍近一点的名人,也照旧难不倒有本事的制作方,比如陈炜演出《梅艳芳菲》的造型照,就让我疑心是制作方把梅艳芳的照片翻了出来糊弄人。
而《蝴蝶》里,扮演不同年龄段的真真的车婉婉与蒋曼祖,相似到令我连演员表都信不过,一次再次倒回细看。电影《赎罪》里,童年青年老年时代的三个布里奥妮,更是在神似上做足了功夫,三个人都有双灼灼的灰
蓝色眼睛,就算是同一个人,也难保证自己在人生三阶段的相貌会如此相似——长走样的可能性太大了。
也有一种相似,基本没有必要。《阳光灿烂的日子》里的马小军,还有《看上去很美》里的方枪枪,不过是小说人物,填一个什么样的形象进去都是可以的吧,却先发掘出一个酷似导演的夏雨,又找到一个酷似作者的董博文。以中国之大,亿万同胞里,找到与自己相貌相似的人,着实不难,难在这人还要神似,还要不晕镜头,还要有演技有才艺,还不能从此泯然众人,可以寄寓自己追溯青春、令时光倒流的愿望,并产生生命无限延长的满足感,这却是难上加难。选演员加上这一条,难度陡然增加了一百倍。
有科研结果表明,人类的潜意识里有种“生物裙带”关系,这种隐秘潜伏的关系,令人更容易相信与自己相貌相似的人,即便是陌生人,只要与自己有相似的因子,就更容易赢得信赖与亲近。另一种说法较为神秘,那就是人都有双重生命,此时此刻,这颗深蓝色星球上,某地某处,必有一人,与自己犹如双生,你疼我痛,你欢我喜,你亡故,我便无故悲伤,犹如《薇罗妮卡的双重生活》中那惊心的一幕幕。这些也许可以解释,他们为什么一定要找与自己相似的人,来演与自己有关的电影——“人人心中都有一个薇罗妮卡”。
但加大选角的难度,却并不能增加得到回报的可能性,只为心中一点神秘的情绪,这是浪漫到痴才做的事,但人做事若是痴到非人力所能为那样奢侈的地步,那就是在验证自己的权力——我有这资格,且能做到。人人心中都有一个薇罗妮卡,但只有有足够权力的人,才能把那个人,从人山人海中找到。
梅艳芳
《海德博士》一九二零年
双面伊人
摇滚明星涉黑被抓后,有个报纸的专题颇具才情地用了这样的标题:“双面伊人”。凝视这个标题三秒钟,调动我所有的语文常识和生活储备,确认编者有调侃之意后,我才敢笑出声来。
每个人心中都有一个“双面伊人”,A面是黑,B面是白,A面是现实,B面是梦想,A面是受气包大雄,B面是万能的机器猫,A面是忍辱且不负重的小人物,B面是玩转地球的大枭雄,A面是白天活在剃刀边缘的小职员,B面是夜晚里骄傲的巨人。但,既然是想象中的形象,何不只想象作为英雄、巨人的那一面?——那样就没有先抑后扬的巨大快感了。A和B,缺一不可,A是底板,B是PS后的美图,A是B在人间的立足点,B是A的完美润色和有益补充,A供普通人将自己代入,B则提供代入后的狂野驰骋。
《超人》、《蝙蝠侠》、《蜘蛛侠》都是“双面伊人”领域的代表作品,白天是小职员,夜晚内裤外穿之后,立刻承担起拯救世界的重任。其实从故事结构方面来说,小职员的身份设定,完全没有必要,但从意淫的需要出发,他们必须要有个凡间的肉身,让观众替他们强忍着得意,“他有双重身份”,“他上头有人”——不,他根本就是上头的那个人。
如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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