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北京有张床》第9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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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后几天,窜访了几处穷乡僻壤。没公汽,不得不租微型面包车,带干粮和矿泉水;连车也不通的深山沟,搭“摩的”;连摩托都没的地方,只好步行;遇到手扶拖拉机,搭乘一段,司机会要几块柴油钱。崎岖凹凸柴油机差点把肠胃里的干粮给颠簸出来。一路沙尘飞扬,我们就像一队杀气腾腾的入侵者。
干旱、荒凉、贫瘠、满目萧瑟。植物极度发育不良,几为不毛之地。有的地方沙子深达一尺,摩托打滑,摔个人仰车翻。几个土坯房后的沙丘已经从地上堆到屋檐,猪、鸡和脏兮兮的孩子在房顶嬉戏。面如菜色的农民们木然以对,对我们的提问机械地应答几句。这地方,守着北京,比靀城乡下可怕多了。
短短几天,被晒得如同非洲同胞,脖子额头手臂开始蜕皮。拿着单据去报账,吴爽说等到开工资时一起结算,弄得杜乐和我很是不爽。
夏一帆找的房子是当地农舍,在村子尽头,依山而建。很小,上下两层,灰色水泥外墙。租的是楼上的两个套间中的一个。套间格局是进门一大套间,客厅里四张铁床一张沙发一组合柜一台电视。所有男同事都住这儿,里面小间供北大才女住。有电扇没空调没厨房,卫生间公用。淋浴使用太阳能,要么每人必在三分钟内解决战斗,要么痛快洗一次得等半小时——如果老天爷给面子的话。对我们这样的职业流浪汉,这条件已经不错了;和我刚去过的地方比,简直共产主义。
从这儿去最近的公汽站也要步行十五分钟,即使这样的荒郊野岭,也晃动着性工作者蜜蜂般勤勉的身影。每次往返村子时,总有简陋发廊里的女子对着窗外含情脉脉。夏一帆几次带着恶作剧的心态讨价还价一番,嘻嘻哈哈依依不舍地离开,女子就在后面破口大骂他的没素质和穷酸。
周五下午刚到办公室,小羽来电说到中关村给公司办事,一天的事情半天就办完了,要来看我。我抱怨:“这荒山野岭有啥好看的?你来我也不方便。”
“我保证乖乖地守着电脑,一下班咱就走。我已在车上啦。”说完就挂了电话。夏一帆打趣道:“你多幸福啊,这么大热的天,这么远的路,媳妇还专门来看你,慕煞我也。”
小羽到后,坐到我的电脑旁上网,我拿起打印稿子修改。大伙陪小羽说说笑笑,吴爽闻讯来瞅了一眼,大姐般跟小羽说了一会,借机把我严重表扬一番。下班后,我们这个团队陪小羽在院内逛了逛,到外面餐馆热热闹闹吃了一顿饭,就去住处取东西回城。小羽好奇而战战兢兢地跟我们走进这座土里土气的农舍。
休息一会,收拾东西。我突发异想当天不回了,这里凉快,离香山和植物园也不远,明天和小羽去旧地重游,下午赶回她姥姥家。小羽听了很兴奋,又担心地问:“这地方有狼吗?”
“有啊,晚上就听见了,嗷——嗷——。”夏一帆插嘴,模仿狼嚎,小羽目瞪口呆,旁人笑,夏一帆向我努嘴,“你面前不就是一匹来自南方的狼吗?你们看,老狼眼睛绿了,牙齿露出了,口水也流出来啦。”
我嘿嘿笑了,伶牙俐齿的小羽语塞了,就端详我的脸:“嘿嘿,真是的呵。”
这帮人挤眉弄眼开了一阵玩笑,走了。我们立马像高强度粘合剂一样粘在一起,我正陶醉着,小羽突然一把将我推开,以审讯的口气问:“老流氓,这一段背着我干了啥对不起我的事儿啦?”
“你脑子犯病了?那穷乡僻壤,老大我每天想的都是肚子问题,睡觉问题,安全问题,稿子问题。”
“那昨儿晚上——怎么有个女的半夜给你打电话?”她直愣愣地看着我的眼睛,我故作惊讶:“谁啊?”
“谁?我刚问了她是谁,她就挂啦!”
“你今天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呀!”我去搂她,她狠狠甩开了:“从实招来!”
“可能打错了吧。”我弱弱地说,她不依不饶:“少来!她咋知道你名字,怎么偏偏半夜打来,怎么一听我的声音就慌慌张张挂了,而且是个从来没见过的号码,一长串,一开口还一哈喽……”
抵挡不住连串炮弹,只得如实招来:“美国打来的,前妻——不,不——前女友,人在美国读博士。”
“啊——?你居然隐藏得这么深啊!”小羽站立不稳,跌坐在床上。我慌了,愣了几秒,给她倒水喝,小羽一把水杯打翻在地,碎了。
我火了:“我们现在只是普通朋友,她早有美国男友了。我哪知道她啥事儿啊?没准有事没准无聊。半夜打很正常,美帝国主义就是黑白颠倒嘛,而且——我们认识时就说过,别问过去的事儿,你看我问过你吗?”
“你和她有啥勾当?”
“这是什么话,隔着个太平洋,怎么勾怎么当啊?”我粘着她抚慰她,“我不是天天和你勾勾当当嘛!”
“你身在曹营心在汉!你是不是把身体给了我,把心给了她?”小羽突然泪如雨下。我傻了,硬撑个猪腰子脸说:“你太有想象力了。我天天和你在一起,我对你咋样你不知道吗?”
“那你说,她那么优秀,你怎么不跟她,还能带你去美国?”
“别TMD跟我提美国啦!”我暴跳如雷,她吓了一跳。我将往事一股脑地倒了出来,就像一个池塘底部多年的淤泥被涤荡一空。小羽听得瞠目结舌泪光涟涟,抱着我无限柔情:“忘了她吧,这种女人非玩死你不可!”
我嗫嚅着:“放心吧,我不会犯你爸爸那样的生活错误。”
“哼,你要是犯了,宫刑伺候,说到做到!”小羽咬牙切齿,我泪眼婆娑地点头。互相擦干了泪水,收拾好地上散落的碎玻璃,嘻嘻哈哈抢着进浴室。一晚上,那个恩爱啊……
天刚蒙蒙亮就出门了,爬了云遮雾罩的香山,看了上次遗漏的双清别墅和中山堂。我们采集了几瓶泉水,去植物园看了看。下午,我和小羽妈妈联袂奉献出丰盛的晚餐,用香山泉水焖饭,烧了一大钵鸡汤,还用它冻制柠檬饮料,大家大快朵颐啧啧赞叹。
在餐桌上谈起这次出差的见闻,对这些距离北京不过一二百公里地方的情况,除了“旧社会过来的”姥姥姥爷和做过知青【文!】的小羽妈妈,其他人压【人!】根就不信,小羽更是听【书!】得眼泪汪汪。她妈妈对【屋!】几个小辈开玩笑:“你们是赶上好时候啦,把你下放到那儿去,你就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喽。”
“我就是自杀,也不会在那儿生活。”小羽说。小羽姥爷打趣:“你以为自杀那么容易啊,那叫自绝于人民,我们还得跟着倒霉。”
小羽耷拉下脑袋:“那我还是苟活下去算了。”
谈起杂志社的情况,我说老板不靠谱,可能最多干一个月,话题转到我的谋生方式上,得知我英语科班出身,还到‘纽东方’染了一水,纷纷说这专业有出路,汉字不值钱。
“就是啊,干啥不行啊?你既然自吹自擂英语这么好那么好,为啥不去教英语或搞英语培训?”小羽颤巍巍地问,“您别不是半瓶儿水吧?”
我无语。小羽妈妈责备她没礼貌,小羽挤挤眼睛。七嘴八舌一番,大同小异——我最好还是找个稳定工作。我抱怨外地人在北京哪有稳定工作啊,但凡稳定一点的,第一条要求就是北京户口,别说事业单位里,连开出租交通协管扫大街都要。
“北京有优秀人才进入指标,我前几天才在报上看过。”小羽姥爷转身找了找没找到,肯定地说,“我看了下,小戈应该问题不大,改日再找找。”
“我学历很低。”我惭愧地说。姥爷说:“特殊情况可以破格嘛。”
“这年头,光知书不达礼也没戏。”小羽妈妈说。姥爷懵了,小羽抢白道:“就是仅知道书本知识是不够的,还要学会送礼。是不是啊妈妈?”
“罕见的聪明。”她妈妈表扬道,小羽得意洋洋。我说:“十字衙门朝南开,送礼也得摸着庙门啊。”
小羽舅舅一拍脑袋:“我还真有个同学的表哥的老婆的叔叔有路子,我给打听打听。”
小羽妈妈高兴地说:“那敢情好,就是这弯儿拐得忒远了点。”
“管他拐几个弯,能拐到目的地就行,条条大路通北京嘛!”小羽说。姥姥和姥爷也郑重其事地将此事委托给小羽舅舅了,并强调:“送点礼是可以的,但不要层层剥皮。”
“您就放心吧,他剥谁也不能剥我。”小羽舅舅很有把握。小羽高兴地搂着我说:“赶紧弄一个拿得出手的简历吧。你成北京人了,就和我平起平坐,免得老说我欺负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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