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北京有张床》第113章


老洪有些害怕的样子,小心翼翼地:“不像,不是不像,您压根就一书生。”
“啥眼光啊?我就是,我犯罪了,还逍遥法外呢。”我哈哈大笑,笑得有些耍爸牢曳干蹲锪寺穑俊?br />
老洪支支吾吾,拿余光戒备着我。我说:“我犯了‘不成功罪’,我是TMD一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
老洪笑起来:“您真会讲笑话,还有这罪名儿呢!”
我一本正经:“咋没有?这是不成文法典。你不成功,你就是失败者,你就是Loser,你就是罪人!”
老洪皱皱眉头:“那您说,啥叫成功啥叫不成功?咋界定啊?”
“简单地说,一个男人,三十五岁时有房有车有存款,退休!”
“完了完了。”司机再次大笑,“照您这么说,全中国百分之九十九以上的男人都该给逮起来,我也是漏网罪犯,都漏网十多年了,咱还是自首得了。”
我激动莫名:“自首也没用,不用逮你,逮你还管饭呢,还没地儿搁呢,有病还得治病呢。这监狱没围墙。丫就不理睬你不待见你不尿你这一壶拿你当傻逼看你算个屁,你TMD就瞎折腾活遭罪自个一边凉快去!——对不起我骂脏话了。”
老洪宽容地笑笑:“没事,不讲脏话不叫爷们。——明白了,一定是和小羽吵架了,刚才我看你们上车时都不搭话。嗨,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吵归吵,日子还得过下去不是?不成功还得成仁啊?好死还不如赖活着呢。女人嘛,别计较,谁计较非得活活气死。孔夫子咋说的来着,惟女子和那啥——难伺候那意思。小羽挺好的丫头,哄哄就过去啦。”
寒冬午夜时分,槐树街异常静谧,一切都凝固了,但穿着单薄冻得发抖的性工作者依然站在树荫里电杆下和小巷口搜寻需要温暖的人。车停下那一刻,五六个鼻青脸肿嘴唇发乌的女人立即四面八方围上来,见是我这熟人,笑一笑悻悻而去。楼上那个疯女人还在厉声谩骂,但寒风中频率很低,更像一种语焉不详的絮叨和聒噪。
这个晚上,只觉无数梦魇压着我,令我无法呼吸,醒来后面对空洞的房顶怅然若失。也许小羽说的对,我是该该好好想想了。余下的几天,我一直带着问题反省:到底是小羽变了,还是我赶不上趟了,还是出了别的什么问题了。
年底的同学聚会少了小羽,听说我们吵架了,都为我担忧,劝我尽快把证给办了。我黯然神伤:“你们觉得人心能被一张纸拴住吗?”
“也是啊!”陈菊哀叹,“时代不同了。”
李皓担忧地说:“哥们你要挺住啊!”
第41章
1
丘吉尔说的人世间最麻烦的两件事,同时让我给摊上了!
我焦虑我自责我便秘我口干目涩我期期艾艾我怨天尤人我想一了百了,2004年年底那几天我连续失眠,以致于我怀疑得了抑郁症。我对付失眠的方式不是借助安眠药,也不是以宿醉麻痹神经掩饰自己,而是和自己瞎折腾。我躺在床上不断给小羽发短信,最疯狂一晚上,连续发了上百条短信。抚今追昔感物伤怀,极尽丧权辱格巧言令色之能事,连“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万年修得一世缘一日夫妻百日恩,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这样丧心病狂的话都说出来了,直到话费耗尽,植物一样地躺着。半夜终于收到一条回复:“无病呻吟,听其言观其行。”
总算一丝抚慰,我爬起来散步去。我查看过抑郁症的资料,有午夜梦游现象属于典型的抑郁症症状,但那是无意识状态下的梦游,和我刻意而为不同。我还没彻底垮掉。
刚开始散步那两天我还像一个负罪在身的逃犯,被自责折磨得神经错乱,渐渐地有些麻木甚至本能的排斥,甚至转而享受起午夜漫步来。
午夜散步别有一番滋味。夏夜你被热风熨烫被蚊虫骚扰,聆听到夜虫快乐呢喃。冬夜则另一幅景致,有时寒风呼啸有时冷风习习,沉闷的建筑光秃秃的树木发出尖锐的呼啸或低沉的呜咽,路上的废纸或塑料袋被抛向天空或挂上树枝。偶尔看见一只流浪猫狗悄悄走过,都懒得叫一声。冬夜大多万籁俱寂,凄美而空灵,楼房立交桥灯光树木一切都凝固、幻化为冷色调的静默油画。寥寥无几的汽车或踩着积雪的行人无声滑行,愈加反衬出夜的寂寥。也许远处有几声酒鬼或野狗的嚎叫,顷刻被黑魆魆的夜吞噬,你便怀疑你置身于幻听。
踽踽独行于这样的夜里,你会倍觉遗世孤立形影相吊,但如果你的第六感不致于太迟钝,你会和一些神秘元素发生微妙的交流。它来自飘渺天空、坚实大地、幽邃深处和你的灵肉之身,用一种非语言的媒介物和你微弱地沟通呼应,让你莫名感动、感喟感伤或醍醐灌顶,俗世的烦扰杳然消遁。这一刻,生命是另一种存在。
依然有夜间游荡的俗物,诈尸一样将你从妙不可言的遐想中惊醒。朝阳北路和东三环东南侧距离京广中心不远处,一条幽暗的小巷里突然蹿出几条人影,吓得我灵魂出窍。本能以为是查暂证的,但她们浓妆艳抹妖冶无比,一看既属于被查又属于被插的。她们穿着厚厚的大衣,却敞开衣襟,露出一套开胸很低的短裙;她们胸部凸起本已不正常,还故意给你耸几下。她们以一种可笑的媚眼死死盯着我,矫揉造作念念有词。这几个活物身材异常高大,有两个颇为苗条。他们用绵绵软软娇娇滴滴结结巴巴的普通话说他们(她们)是泰国来的,价格可以商量,一阵搔首弄姿挤眉弄眼。奶奶的,午夜没撞见鬼,倒遇见人妖啦!
要不是我胃里空空如也,肯定翻江倒海当街飞流直下三余尺啦。他们(她们)人高马大人多势众更让我怀疑这是个色诱打劫集团,恶心加上发怵的我拔脚就走。他们(她们)便连拉带扯苦口婆心循循善诱,正焦急间,忽见远方一高大挺拔男子走来,我立马伸手摇晃。那男子走过来,居然是一年轻老外。
这帮人妖立马同时将新的猎物包围。除了“一百美元”,他们(她们)的英语我听不太懂,老外显然明白了他们(她们)的身份和商业意向,他满脸通红连连摆头:“Sorry; I’ m not gay。(对不起,我不是同性恋。)”
这帮人妖不妥协,现场表演起来,一个露出半个胸部,另一个则将手伸进去捏揉,被骚扰的假装清高,躲闪中还伸出兰花指打了同伴一下,嗲嗲地:“讨厌——!”
我鸡皮疙瘩从脑门生成,瞬间扩散到脚后跟。老外也很紧张,赶紧合力突围。这帮尤物开始减价,纠缠一阵无果,悻悻而去。妖口脱险的我和老外朝前走去,后边传来糙汉般嗓音的叫骂声:“操你丫的,傻逼!”
叫骂声确凿带有北方某地口音。TMD,这年头处女造假已经让人出离愤怒,连人妖都瞒天过海啦!出于阴暗的民族主义心理,我告诉好奇的老外那是一帮来北京讨生活的东南亚Shemale(人妖)。
“我第一眼就注意到了,他们还有喉结。”老外说,他显然比我细心也比我有礼貌,他说,“我更愿意使用Ladyboy这个词。”
“有区别吗?”我还不知道这一茬呢。他解释,两者都是变性人,但Shemale有贬义,听起来冒犯;Ladyboy是受尊敬的职业,一般特指泰国变性艺人。
算是长见识了,我问:“听你口音,美国人?”
“是的。”
2
我这才注意到,这是一个玉树临风、英气逼人的小子,金黄头发干净的脸,剑眉下的眼睛像一对湛蓝色水晶球若隐若现,而始终微笑的嘴角同时传递出他的稚气和腼腆。难怪人妖们移情别恋呢。老外普遍比中国人抗冻,他穿着单薄的“阿迪达斯”套装,背着摄影器材包。我问他是留学生还是来旅游的,他说来北京工作,下午刚到。说话间已经到了“大冰箱”,我以为他住里面,他却说他住五道口,散步过来的,“五道口”发音很别扭。
“是的,我疯了吧?晚饭后出门,走到现在。”老外不好意思地笑了,他说,“我想去天安门。”
三九天的,连续夜奔六七个小时已经让我惊讶不已;三更半夜要去天安门又让我警惕起来——那地方是三更半夜去的吗,何况还是个背着相机、刚踏上中国土地的美国佬。他什么的干活?我佯作惊讶:“你是个Night…creature(夜猫子)吧?”
他笑了:“你说的对,我就是夜猫子,——你不也是吗?”
我讪讪一笑:“我就住附近,我失眠了,出来散步的。”
“唔——半夜散步一定很有趣。”他心照不宣地点头,又问我咋去天安门。我说现在太晚了,说不定关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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