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北京有张床》第123章


“我该咋办?丘吉尔说的人世间最麻烦的两件事,我都摊上了,两眼一抹黑啊。”我忧心忡忡。
白娟说:“我有机会劝劝她,不过你也别着急,该你的还是你的。她想独处一段时间就让她一边凉快去,我以前和男友闹别扭了也冷战了一两年呢。”
“然后呢?”
“分了,不过那不怪我。”白娟淡淡地说,“有时候,人生如戏。”
“也许分开一段时间对双方都是好事。”我喃喃自语。
“顺其自然吧,至少还曾经拥有过。”白娟最后说。
电子邮件成了我和小羽联系的惟一通道。我在焦虑、恼火和无奈中度过了一个月,终于等来了她的信:
老公,
这是最后一次叫你老公了。对不起我骗你了,其实短期内我并不想结婚,也不想再和你像以前那样同居下去了。现在才知道同居是一种透支,我累坏了,撑不住了。
骗你是为了让你粉刷房子,是为了让你善待自己一点儿。我知道,如果不答应和你结婚,你是不会花这笔钱的。这点钱花得值。你那么善待我,对自己却那么抠门。看你在那么有名的大学和沙龙里办讲座还穿着那件十年前的手织破毛衣,我都哭了好几次。真希望我是个富婆,你就可以安心码字了。
经过这几年,特别是在上海的经历,我深深觉得我还不成熟——我指心理上:),我辜负了太多人的希望——包括你的,我真不是个东西。我已经慎重考虑,分手吧。你不要等我,你老大不小了,我相信你能找一个适合你的(灭绝师太绝不能找)。我们在一起是双输局面,结不结婚对我已经不重要了。
那次买电脑和扫描仪欠你的钱我现在还不起:),我太失败了,但我肯定会还你的。
我这个包袱和淘气包不存在了,你一定轻松多了。你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你喜欢哪种生活方式,是你的权利。这个世界太浮躁,难得一份宁静,这一点我是很佩服你的。
最后透露一点,你知道为啥我要等一个月再联系吗?你知道最后那一夜我为啥不让采取防护措施吗?我是有意的,如果这回怀孕了,我就立马嫁给你。可惜呀,这是天意!
好好跟你家人解释,责任都往我身上推。赶紧找女友,他们很快会把我忘了。
多保重吧!请不要多虑,也不要回复了。
小羽
读了几遍,愣了很久才缓过神来。怎么可能不回复?但无论我咋说,小羽也不松口了,偶尔回复一封邮件,也是“我还好”,“不要担心我”,“多保重”寥寥数语,始终不回答我的问题,也不见我。
我大病一场,行将就木。我如同被摘去肋骨的软体动物躺在床上,看着空洞的天花板呆若木鸡。音箱里反复回荡着Bono(波诺)的两首歌曲:“If God Will Send His Angels。(假如上帝派来天使)”和“If You Wear That Velvet Dress。(假如你穿上那件羽绒服)”,幽怨悱恻欲断肠,仿佛末日来临。
一次去楼下吃饭,恍恍惚惚的我一头撞到餐馆门口烤串上方抽油烟机菱角,血流如注,吓得顾客大呼小叫,小店老板磨磨蹭蹭给我几百块钱,失去知觉前打车去朝阳医院急救室,缝了四针,包成一个伤兵。医生警告我,一周后拆线,一月后复查是否有后遗症。
丹尼尔来探访我,人不人鬼不鬼的我吓坏了他。医生给我检查时,我还没有开口,丹尼尔用稍微利落一点的中国话老调重弹:“他——女朋友要个方(房)子,他不行,她走了,晚(完)了。”
医生笑了:“接着找啊。”
我打点滴的时候,丹尼尔忧郁地说:“也许你真该找个美国女人了。”
我一度设想,如果我告诉小羽我的伤情,小羽肯定会来看我,就像那个圣诞之夜,从楼上飞翔而下,投入差点冻成冰棍的我的怀抱,以她的体温让我僵而复生,我也就牢牢抓住她了。很快,我否决了这近乎要挟的想法,太卑鄙了。
5
又是大半年过去了,小羽依然没现身。她真的就像一片羽毛飞走了,轻飘飘的,无声无息,无踪无影。我终于失去了小羽,我终于失去了相处四年的亲密爱人!
我时常头重脚轻失魂落魄地游荡在大街小巷。麦田般的高楼、浓密的雾霭、飘忽的灯光、流淌的车流和蝼蚁般看不清脸的人群挟裹了我,加剧了我的渺小感和空洞感。高楼大厦泛着令人晕眩的五色光芒,我依稀听到暗藏此间的地下河般的呜咽和低沉而铿锵的磨盘碾压声。在这个干燥的城市里,我布满血丝的眼里时常噙着没有知觉的浊泪,我悲凉如雪原的心底忽而涌起莫名戾气,但机械冰冷的城市不相信爱情,也不相信眼泪。我戴着棒球帽,尽量拉低帽檐,避免和人面面相觑,以掩饰我的非人。我找不到我的来路,看不清我的去处,握不住我的现在,连自己的“肋骨”也抓不住了。
我住在自己首都的腹心,却处于它的边缘;我长着一张堪称标本的中国人脸孔,仍被视为另类;我想像芦苇或草根一样扎下来,却找不到一寸附着物;我左冲右突想把脑袋和屁股藏起来,可在这个密集如无缝钢管的水泥丛里,没一隙缺口;我算挖个坑把自己活埋了算球了,却没有方寸泥土属于我。逃亡吧,逃亡之路在哪里?天堂之路遥不可及,地狱之门密布荆棘。在眼前这个疾速旋转巨大的磨盘里,我拿出吃奶撒尿扯嗝放屁射精的劲儿来,也注定逃不出被磨成粉齑抛出圆盘的宿运;在这个世界上最大的“双城”里,我注定隔离于楚河汉界泾渭分明,进退失据。偶尔,我会癫汉一样自言自语:
上帝给了我健全的体魄,你丫却拿它做行尸走肉。
为什么我的眼里常含着泪水,因为你这倒霉蛋对这片大地无所归依。
一次晚饭后散步,行至京广桥下,身边的人群忽然大呼小叫,迅速向前面聚集,我木然望过去。一大群人正伸着长颈鹿般的脑袋仰望高大的塔式广告牌,或错愕或亢奋或怜悯或麻木不仁。我也做引颈待戮状向上看。高耸的广告牌上隐约站着一个活物,细看属两脚直立行走动物——灵长类。
广告牌正在替换新广告,旁边有个升降机,看来这活物还具备类人猿善于攀援的功能。这活物在广告牌之间的钢架上,双臂伏在上沿,露出脑袋和上半身。此刻,广告牌上的高强度射灯反射在活物身上,这活物就成了舞台剧中的主人公。这倒霉蛋四十来岁,脏兮兮的棉大衣,胡子拉碴,极度痛苦、激愤和憔悴。料峭冷风中,他单薄的身子摇摇欲坠,他乱蓬蓬的头发直立起来。
“呵呵,又一出民工跳塔秀!”一个衣冠楚楚白海豚似的胖子拿出数码相机,对着广告牌饶有兴趣地录起像来,就像游客看见一幅绝美景致。
“还现场直播呢!”旁边一跟屁精欢呼。
有人嚷:“这人是自杀吧?自杀的!”
“傻逼有种就跳啊!吓谁呀你?”白海豚不耐烦了。
“积点口德行吗?拜托了。”一女孩谴责,两人对视一笑,闭嘴了。
“赶紧报警啊。”
女孩说已经报了,马上就到。她是个记者。
人们议论纷纷,围观的越来越多,辅路拥堵起来。这时,广告牌上那人战战兢兢从身后移过一长条形旅行包,包里塞着什么,硬挺挺地悬挂、依靠在广告牌上。寒风中,那个硬挺挺的包有些摇晃,挡住了豪华房地产广告——几个漂亮的美术体大字“硕果仅存”中,“硕果”被牢牢挡住,“仅存”历历在目。
男人慢慢将旅行包提起来,将里面硬挺挺的东西往外掏,渐次露出红黄色衣裤,颇像一套女童装。硬物就在运动服里面,轮廓隐约像幼小人体!头部裹着一块红布,双腿朝内蜷曲,膝部依稀可见白色霜状物。一根绳子从人体腰部绑着伸出来,被那人紧紧拽着。忽然,他一只手伸向怀中,身体一晃,抖落出一幅竖条横幅,上面歪歪扭扭地写着:“凶手残害女童逍遥法外八年整,青天何在?”
果然是一具干尸!人群如一阵杂风吹过的芦苇四处溃散。那个白胖子叫起来:“啊,木乃伊!”
小白领们吓得哇哇大叫面如土色,一个优雅的小女孩当众呕吐起来。男人时而站立,时而走动,时而将头深埋在硬梆梆的童装里。半晌,他抬脸嚎啕大哭,脸扭曲变形了,活像挨了世界重量级拳王的一组组合拳。他不停地嘶哭,寒风呼啸中,时而高亢时而呜咽时而锐利时而浑浊时而喃喃自语,活像深度入戏的演员无法自拔。射灯把他扭曲的身影投射到身后摩登大厦华丽而冰冷的玻璃幕墙上,活脱脱一幕骇人的鬼魅剪影。
忽然一股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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