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神的山岭》第97章


是岩石。
迹近垂直的巨大岩峰耸立在斜度将近五十度的冰壁上。上层融入了白灰相间的暴风雪之中。
她的根部一带看起来是人工的蓝色。
是羽生的帐篷。
众神的山岭下 第二十章 真相
1
我在帐篷中蜷缩着身子。
蹲坐在地,用双手抱着膝盖,把背靠在背后的墙上。
只有那里的墙稍微突出,所以如果把重心往后移,连腰的上半部都会碰到墙。虽说是碰到,其实中间隔着帐篷布。
一丁点的空间——
那里只有正好足以搭那顶小帐篷的空间。
以冰杖切削岩石根部,制造只能勉强坐下来的平坦地方,在那里坐下来。
羽生也以相同的姿势坐在深町右侧。
两人钻进了露宿袋中。
进入露宿袋中,挺起上半身坐着。
各自的登山背包放在两人的眼前,脚前。
把楔钉打进背后的岩石,固定于那里。
燃着一根蜡烛。
烛火和两人的体温使得帐篷内的温度上升。
把雪放入万用锅,加热融化来喝。
羽生替手指无法顺利动弹的深町做那件事。
至于自己的份,羽生使用自己的万用锅、自己的瓦斯炉,自己取雪加热。蜂蜜、红茶加柠檬汁的热饮——这和深町一样。
羽生和深町都喝下大量热饮,吃了晚餐。羽生以药锭摄取维他命C。
这样深町才终于能够正常开口说话。
但尽管如此,固体食物却连预定量的一半都吞不下去。不,是吞进嘴里了,但是没有食欲,作呕欲吐而吞不下去。
头痛。
后脑勺经常头痛,不时随着心跳,像被柴刀拍打似的疼痛袭上身。
狭窄的帐篷。
“你听好了,这块岩石底下是唯一能够搭帐篷的地方。而且,只有这个狭窄的地方。”
羽生如此说道。
如果在其他地方搭帐篷,一个晚上铁定会有一、两块岩石袭击帐篷。
如果砸中头部,稳死无疑。
再说,消耗体力再搭另一顶帐篷很浪费。
如果要在这种强风当中,铲雪固定于岩石上,搭深町的帐篷,大概要花三小时吧。
两人使用羽生的帐篷——那是最好的选择。
进入帐篷中,以刚才的位置安顿下来时,羽生说:
“你听好了,要保持那个姿势!
“睡觉的时候也要保持那个姿势。假如上半身趴在前面的登山背包上睡着,落石就会直接击中头部喔——!”
羽生说:从背靠的岩石算起,大约六十公分内是安全的空间。
“假如我是山的话,我大概会毫不客气地把石头丢到犯那种错的人头上……”
羽生低声说道,声音像是在磨擦大型黑色玄武岩。
“在这里,别指望再怎么微小的幸运。”
深町眼前的登山背包上,放着深町的安全帽。
安全帽的头顶部分裂开了。
因为落石直接击中了那里。
头部有一种不同于高山症头痛的疼痛。
手一摸头,接近头顶的头发因血凝结而变得粗糙,那里的肉肿起来了。
因为血止住,所以放任不理,但这到了明天不知道会产生多么强烈的疼痛。
风势强劲。
进入帐篷之后,风势好像进一步增强了。
不时有像岩块般的强风,打到帐篷上。上一秒钟像是要把帐篷压扁,按在岩石上,下一秒钟又打旋,变成试图从岩石上剥落。
风吹过来的时候,眼前的帐篷布会被挤到面前。
这种时候,比起钢骨结构的帐篷,现在这个布制的帐篷反而比较抗风。不管风怎么吹,帐篷都会像芦苇一样,掌握风的节奏,重新恢复原状。
吃完晚餐,羽生不再开口。
深町以为他睡着了,往旁边看了一眼,羽生没在睡觉,目光炯炯地瞪视前方。
好像有强烈的热气从羽生的身体升起。
他看起来像是要坚持避免多余的交谈。
这大概是因为单独行动的想法仍像炭火般在羽生的心中燃烧。
羽生不管是吃饭时,或者做什么,都完全不会碰深町的东西。至少,他不会为了自己而碰。把深町的登山背包拿进帐篷内,拨掉登山背包上的雪,把雪弄出帐篷外,是羽生做的。因为抵达这顶帐篷时,深町的身体状况没办法做那种事。
把深町丢进帐篷内之后,羽生再度在暴风雪之中往下爬,收回深町的登山背包。
超人般的体力。
海拔相差二十公尺左右。
虽说只是二十公尺,但不是常人办得到的行为。
他是为了深町而那么做。
把登山背包放进帐篷内,替深町准备食物——
然而,他不会为了自己而假深町之手,也不会为了自己而利用深町的东西,哪怕是一公分的卫生纸,他都不使用。
羽生沉默不语地睁大眼睛,好像深町不在那里似地。
浮现在羽生脑海里的,大概是这阵风的事吧。
这阵风,明天也会继续吹吗?
假如这阵风是十二月底会来的那阵喷射气流,提前十多天来报到,暴风雪接下来就会不停地刮,几乎持续一个冬天。
坚持几天的话,风大概会偶而停息一、两天,但羽生没有那样的时间、体力和粮食。
怎么样呢?
激烈的焦躁火焰,好像在无言的羽生中心燃烧。
漫长的沉默之中,深町和羽生一起听着风声。
于是,终于——
深町像是无法忍受沉默似地,对羽生问道:
“羽生先生——”
深町声音嘶哑地说。
说不定自己没办法从这里活着回去。
就算回不去,也有事情想问。
“你为什么要救我——”
2
羽生只有转动眼球,看了深町一眼。
他的眼神中没有表现出任何表情。
深町接收到那道视线,为之语塞。
他不禁屏息了几秒钟。
然而,下一秒钟,他连忙敞开喉咙,重新大口呼吸。迅速呼吸。一再地全神专注于吸气、吐气。因为只是停止呼吸几秒钟,体内吸收的氧量就会变得不足。
强劲暴风雪的声音,在帐篷外忽高忽低。
格外强劲的风把帐篷布推到眼前,触碰到鼻尖。
好像野兽冰凉的舌头在舔鼻头。
从远方传来吹狗螺的声音。
像是愤怒的声音。
听起来像是——朝着某种经过黑暗中的不祥事物,拼命展露怒意地狂吠。随着它的移动,四处的狗陆续开始叫,一群狗在叫、怒吼……
靠了过来。
在这个暴风雪狂风大作的广大空间里乘着风,从西藏那一边缓缓地凌空漫步靠了过来。
“喂……”
深町对羽生说。
羽生看了深町一眼。
“要来喽!”
他以畏怯的语气说。
暴跳如雷。
狗凶猛地吠着。
不,这一切都是我内心的声音啊。
“你听见了吧?”
“……”
“是狗的声音。”
“狗?”
“没错。”
比起狗,那已经接近野兽的声音。
“你听不见吗?”
话一说完,强风又打了上来,帐篷布碰触到脸。
吼——野兽的吼叫声打在帐篷上。
帐篷收缩的下一秒钟,从内侧往外鼓胀,野兽的声音变远了。野兽的声音变成人声,无数的人哈哈大笑的声音,和风一起朝天的彼端远去。
脚边有人的脸。
一张、两张、三张……
登山背包的表面和帐篷布上,浮现一张张人脸。他们好像来看这顶帐篷内部。
那几张脸在对话。
不晓得是谁的脸。
好像有加代子的脸、凉子的脸、纳拉达尔·拉占德拉的脸、宫川的脸、井冈和船岛的脸,又好像没有任何一张脸是他们。
他们嘟嘟哝哝地对话。
然而,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
总觉得好像在说自己的闲言闲语。
“这样已经。”
“不行了吧。”
“你们看,还有气。”
“喉咙发出声音。”
“呼噜呼噜……”
“咻咻……”
“可是(嘟嘟哝哝)吧?(嘟嘟哝哝嘟嘟哝哝)吧……”
“所以啊(嘟嘟哝哝)果然吧。(嘟嘟哝哝)……”
“是喔……”
“咯咯咯……”
“嘟嘟哝哝……”
“嘟嘟哝哝……”
这些家伙在说什么呢?
在说什么——?
喂,我听不见啦!
“喂!”
听见声音了。
“喂,深町。”
是羽生的声音。
羽生轻拍深町的脸颊。
意识恢复了。
“我……”
“你在自言自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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