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物情缘》第7章


我们驾好了摄像机,然后等着角马群的到来。这是一群大型的食草动物,体形壮硕得像牛,力气巨大,一眼就可以看到它们身上绽起的肌肉。这个季节,正是无数小角马群体汇聚在一起,度过桑腾河抵达自己食物充足的天堂的季节。所以我们在这里,等着拍摄那万马奔腾的场面。
隔河相望,对面平坦的河滩上,也成了动物的聚会。绵延几公里的桑腾河对岸只有那么一块河滩是平坦的,其余的地方,都是几米高的土坡。走出自己群体领地的狮子、斑鬣狗都悠闲地趴在河滩上,不时地向我们这边望上一眼。他们都是掠食者,会趁角马过河后体力疲惫的刹那,置之于死地,而后美餐一顿。
不过,让我感到奇怪的是那些正静静地落在河滩上的秃鹫。这些食腐动物一向没有捕捉大型动物的能力。成年角马的力气和速度,让狮子、猎豹和斑鬣狗这样的草原杀手都不轻易去招惹,这些秃鹫怎么可能在这里得到便宜?莫非,他们是来“清扫”狮子和斑鬣狗的战场的?
“一场盛大的宴会,不是吗?”身边的动物专家桑顿说。我心里,隐约为那些角马有些担忧。
这个时候,大地的地面忽然好像颤动了起来。远远的,似乎有雷声传来,又像海潮初来的声响。由远及近,那是一幅让人终生难忘的、壮观的图画。一堆黑点,慢慢地闯入我们的视线,是角马群,大概有上万头角马汇集在一起的样子,它们奔跑着,像一群在沙场上冲杀的士兵。那种气势,让人色变。
从内心里,你现在会祝那些狮子和斑鬣狗们好运。估计这些角马冲过河去,一路践踏,就足以让任何敌手的生命湮没在它们的铁蹄之下,更遑论给它们造成多大的伤害。相比于万马奔腾,那几十只狮子,百十只斑鬣狗,根本无法抵挡。
可是,角马群却就那么在桑腾河边硬生生地止步,或许,它们惧怕危险的天性起了作用,让它们只能远远地、不安地看着那些狮子和斑鬣狗。它们根本难以估算出自己可能对对方造成的伤害,只是担心自己个体遇到危险吧。
双方在摄像机镜头里隔河对峙着,大概有十几分钟时间。狮子和鬣狗们似乎还是悠闲地等着大餐厅的食客,而角马们却越来越不安起来,长嘶着,扬起前蹄试探着,后面越来越多的角马不安地向前走,整个群体像开了锅一样骚动起来。
终于,抵挡不住对面天堂的诱惑,最前面的角马们下水了,水花四溅中,几百只角马向着对岸游去。猎人们的等待终于有了结果,在到达对岸后,那些角马根本没有像我想象那样,群体性地发起冲击,在敌人的胆寒中抵达天堂,而是凌乱地、散碎地用尽自己最后的力气拼命奔跑。
狮子和斑鬣狗都行动起来,兴奋地冲向了目标——那些外围的小角马,闪电般迅捷的猛兽只一个闪身,就扑翻了它们,被锋利的牙齿咬穿了的喉管。
尘土飞扬间,每个猎人都得到了自己的猎物。我想,他们应该对这个结果心满意足。而角马们,则不会再有什么损失。
可是,对面同类的死亡阴影似乎吓坏了这些角马们。有些不安的角马开始顺着土坡下去,选择沿着不是平坦河滩的地方渡河。一时间,角马队伍分成了若干股,但是很快就遇到了麻烦,那些几乎是九十度角的斜坡,让它们难以登上,登陆速度的减慢与这边急于下河避过平坦河边上那群猛兽的同类产生了冲突,不断地有角马下到河水里,整个群体变得混乱,角马们互相拥挤着,在河边泥泞的地方,有的角马被挤倒在地上,然后被践踏。
秃鹫们兴奋起来,像是它们的节日。然后,河水上下游一些鳄鱼开始向这里集中。秃鹫不断地在天空盘旋着,不时地俯冲下去在某只角马身上啄食一口。这让角马群更加疯狂。
桑腾河里,密密麻麻的都是角马,它们不知所措地拥挤,拼命地向河那边的土坡上攀登。终于,被无数次践踏的土坡塌了下来,有角马得已顺利地登陆。
几个突破口,让角马群在日落前全部渡过了桑腾河。狮子和斑鬣狗们已经带着自己的食物满意地离开。但是,夕阳下,红色的桑腾河上,得到最多的却是那些秃鹫。河水里,浮现出一个个黑色的、小岛屿似的角马的尸体,那都是被同类践踏而死的角马。
在河岸边上,也有些已经上岸而被拥挤践踏,或者力竭而死的角马成为了秃鹫们的美餐。一只角马,可能在过河的时候被同类挤断了后腿,努力地一次次地想站起来,可是无果。
我们同行的生物学专家估算了一下,这次角马群体的损失,应该在三百只以上。无语,惊叹于大自然的残酷外,还要惊讶于角马的命运,原本,这不应该是它们所要付出的代价!
雪地猎狍◎梁晓声
北大荒野生动物中,野雉多,狍子也多。所以有“棒打狍子瓢舀鱼,野雉飞到饭锅里”的夸张说法。
狍天生是那种反应不够灵敏的动物,故人们叫它们“傻狍子”。人觉得别人傻,在当地也这么说:“瞧他吧,傻狍子似的。”
狍的确傻。再傻,它见了人还能不跑吗?当然也跑。但它没跑出去多远,就会站住,还会扭头望人,仿佛在想——我跑个什么劲儿呢,那人不一定打算伤害我吧?往往就在它望着人发愣之际,猎枪响了……狍真的很傻,很少见那么傻的野生动物。
夜晚,一辆汽车在公路或山路上开着,而一只狍要过路。车灯照住狍,狍就站在路中央不动了。它似乎想弄明白怎么回事,为什么那么亮的一片光会照住它?司机一提速,狍被撞死了。
我在北大荒当知青的6年间,每年都听说过汽车撞死狍的事。不但汽车撞死过狍,连拖拉机也撞死过。当年,团里有一批“东方红”履带式拖拉机,即使挂到最高档5档,又能快到哪儿去呢?但架不住傻狍子愣是站在灯光中不跑啊。
狍的样子其实一点儿都不傻,长得还很秀气。狍的耳朵比鹿耳朵长一些,眼睛比鹿眼睛还大。公狍也生角,却不会长到鹿角那么高,也不会分出鹿角那么多的叉儿,一般只分两叉儿。狍不会碎步跑,只会奔跃,但绝不会像鹿奔得那么快,也不会像鹿跃得那么远。狍虽是野生动物,但又显然太缺乏“野外运动”的锻炼。
狍,傻在它那一双大眼睛。
狍的眼中,尤其母狍的眼中,总有那么一种犹犹豫豫、懵懵不知所措的意味。我这里将狍的眼神比做仿佛到了该论婚嫁的年龄,但仍然缺乏待人接物的经验,因而每每陷于窘状的大姑娘的眼神。这样的大姑娘从前是很有一些的,现在不多了。狍发现了人,并不立即逃跑。它引颈昂头,凝视着人。也许凝视半分钟甚至一分钟之久。要看它在什么情况下发现了人,以及什么样的人,人在干什么。狍对老人、小孩儿和女人,戒心尤其不足。
我在连队当小学老师的两年,小学校的校长是转业兵,姓魏,待我如兄弟。他是连队出色的猎手之一。冬季的一天,我随他进山打猎。我们在雪地上发现了两行狍的蹄印。他俯身细看了片刻,很有把握地说,肯定是一大一小。顺踪追去,果然看到一大一小两只狍。体形小些的狍,在我们的追赶下显得格外灵巧。它分明是想把我们的视线吸引到自己身上。雪深,人追不快,狍也跑不快。看那只大狍跑不动了,我们也终于追到猎枪的射程以内,魏校长的猎枪也举平瞄准了,那体形小些的狍,便用身体将大狍撞开。然后,它在大狍的身体前跑来跑去,使魏老师的猎枪无法瞄准大狍,开了3枪也没击中。魏校长生气地说:“我的目标明明不在它身上,它怎么偏偏想找死呢!”
傻狍毕竟斗不过好猎手。终于,它们被我们逼上一座山顶,旁边是悬崖,它们无路可逃了。
在距离它们只有十几步远处,魏校长站住了,激动地说:“我本来只想打那只大的,这下,两只都别想活了。回去时,我扛大的,你扛小的。”
他说罢,举枪瞄准。狍不像鹿或其他动物。它们被追到绝处,并不自杀。相反,那时它们或目不转睛地望着猎人,或凝视枪口,一副从容就义的样子。那一种从容,简直没法细说。那时它们的眼神,就像参加奥运会的体操选手,连出差池,遭到淘汰已成定局,厄运如此,只好听天由命。某些运动员在那种情况下,目光不也要望向计分牌吗?那是运动员显示最后自尊的意识本能。狍凝视枪口的眼神,似乎是要向人证明——它们虽是动物,虽被叫做傻狍子,却可以死得如人一样有自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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