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虚月玄》第107章


赤心武有些烦躁。
起因是没酒了。整整一小桶、近二十斤的酒,两天不到就喝光——这回不是因为他能喝,而是常年在海上的人们个个嗜酒如命,更架不住这酒的好味道。他不好再要耿流皇新酿,前天做完这一桶耿流皇已经有些虚脱,那并不是说笑的。
捧着仅剩下的小半壶,正在犹豫怎么个喝法时,乘风号主舱的舱顶漏了。十多天前那场大风暴中为了稳住船,他以巨力踏破了舱顶,船是稳住,漏开大洞的舱顶也被他用长生气封住。但是现在,舱顶又漏了。
长生气气性怪异,可虚空凝出木质,质地比普通的船木都坚硬数倍。然而,这凝出的木质也有存在的期限。
这让他很是沮丧。
帮着船员们用厚木板把舱顶封实,不小心被锤子砸了手指一下。按理说这是小伤,以他的身体该没有啥问题,可是怪就怪在,伤了的手指竟血流不止。
这可吓坏了香香。小姑娘好不容易把他的血止住,然后勒令他呆在舱里,不准工作,甚至到外面走动都要经过她的同意。
小姑娘声色俱厉地告诉他,这是血解的征兆——当一个真人拥有的气性太过庞杂时,因为承受不了体内的庞大力量,常常会发生血解。
血解和剑解仅仅差一个字,但意义却一去千里。
剑解,往往指有灵体力量升阶或寂灭时所发生的特性变异。普通人的剑解称为尸解,人类中偶然会见到人死去后尸体不烂不腐,那就是尸解。真人类自然去世时往往会留下特性、形状皆不同的遗兑,凛清风家传的隐剑龙匣据称就是其先祖的剑解产物。东风村北、龙山之尾那棵剑木——全名为虞留桃剑木——曾在数年前剑解,其枝条和蓄根剑解为数支威力绝伦的桃木剑。
而血解则专指真人类灵体崩溃时的一种现象,虽然最终也会导致真人类的死亡,但血解的过程极其痛苦,而且血解后会遗留下可怕的异物。目前世上的异性妖物,有很多是古今数千年真人类探索隐术过程中,因失败导致血解而留下的产物。
“为什么会这样?”赤心武把壶盖拧开,再拧上,“为什么会这样?”
“心武,”凛清风背对着他站在窗前,“你的气息非常不稳!把壶放下,马上给我入定。”
“我定不了!刚才试过了,我……”
“你这家伙,想喝就喝。喝光了想要多少我就给你做多少。”耿流皇拍着他宽厚的肩膀,“想那么多做甚?这可不是你以往的作风。”
“我也不想这样的……”赤心武痛苦地抱住头,“可是我这身体!”
缠满布条的手指仍旧有血丝渗出来。
舱门被推开,香香进来,怀里抱着哇哇怪叫的小龙。那家伙嘴角挂着食物残渣,估计还没吃够,很不情愿地被香香抱着,扭着身子想挣脱。
“必须彻底封住心武的伤口,必须封住……”香香把小龙的头按到心武身前,“竟天乖,治好心武的伤,你想吃多少就给你吃多少。”
小龙怎肯如愿,扭着头不肯碰赤心武的手指。香香脸色发白,拍了它一下,惹得它叫声大起,噌一下窜出香香的掌握,躲到凛清风怀里去了。
香香愣住,突然双手捂脸,哭出声来。
姬哓云把她扶住,柔声道:“香香别哭。你这是关心则乱,心武只是伤了个指头,不会有大事的。”
“云姐……呜呜……”香香呜咽道,“你不知道……我曾亲眼见到庄里一个长老血解,就和心武一样的征兆……呜呜……”
“香香说得没错。”一直坐在旁边沉默不语的鹿易低声道。
凛清风皱眉,缓缓转身过来。
“也许,大家都忘了一个多月前在不周界里我做的预测。那是用牧轮道推出来的。”鹿易目光黯淡,“我们都要失去一样自己最重要的东西。”
所有人都似被针刺一样,齐齐把目光落到鹿易身上。
小姑娘看着自己空落落的右袖,“我失去了右臂,从而永不能再用牧轮道。三宝失去了一支眼睛,那是它变身为狱猫的凭借……”
三宝舔着鹿易伸过来的手。
“现在,心武的征兆也开始出现了。”她顿了片刻,幽幽道:“心武修武,可体内气性之多古今少见。本身,他就是金系和火系的血脉,两系并熔。后来又多了木系和土系的力量。如果没有不周界中的事,心武应该能够再多一系——水系的力量,可使得他体内能够取得金木水火土的五行圆,从而获得平衡。但这个机会已经被不周界夺去了。”
“不能得到水系的力量,会发生什么事?”凛清风沉声问道。
“不能得到水系的力量,五行圆难以成形,力量冲突的结果就是……就是灵体的崩溃。之前之所以没事,都是靠他的身体在支撑着,普通人早就血解了。”
香香颤着手,已经不敢再听下去。
“也就是说,现在心武不能受一点伤?”凛清风道。
“嗯,稍一受伤就会像今天这样血流不止,当伤口在大动脉附近时更是如此。”鹿易低低道,“但即使不受伤也维持不了多久。”
“就没有解决办法吗?”耿流皇追问道。
鹿易沉思许久,迟疑道:“根本原因就是他体内的那四系力量太强了,强到无法仅靠元神获得平衡。除了获得水之力的感悟,我想不出其它的法子。”
“散功呢?”凛清风淡淡道。
赤心武猛地抬头:“我宁愿这样死,也不会散功。”
凛清风看了他半晌,缓缓道:“小易说,我们都要失去一样最重要的东西,所以你不会孤单的……小易可否再明示一些,我们都要失去什么?”
鹿易一颤,道:“要我说么?”
“当然。”凛清风冷酷的样子,让人几乎要杀了他。
“我……我不想说。”
“我想知道!”赤心武惨笑着,“也许,我这个要死之人能帮上什么忙呢。”
静。
死一样的静。
“好吧,”鹿易叹息一下,“那我就说,早说出来也好有个提防。”
她又沉默一阵,道:“你们将失去心武。”
赤心武是香香最爱的人。
是凛清风、耿流皇、池静最好的兄弟。
失去他,比失去自己的力量还要可怕得多。
这,就是牧轮道看到的宿命。
“宿命吗?哼。”凛清风恶劣地撇着嘴角,“本人从不相信宿命。大家出去,我要和心武单独待一会。”
香香这个坚强的小姑娘已经晕过去,池静和姬哓云合力把她扶出去了。
耿流皇踏到舱门,回首道:“心武,你的目标是天下最强的武隐,可不要辜负我的期望。”随后拉着巴布去了厨房。
鹿易看了赤、凛二人一眼,欲言又止,也沉重地出门,把他们两个留在舱里。
沉默统治了船舱达一刻钟之久。
赤心武手里的酒壶被他捏得变了形,他哑着嗓子道:“别打算安慰我,我不吃那一套。”
凛清风不语,逗弄着怀里小龙的嘴巴。
“你肚里有啥花花肠子,我比任何人都清楚。”
凛清风还是不说话。
“我……靠!你就不会说句话,让我好受点吗?”
凛清风露出笑容,抬头道:“看你那熊样。”
“啊?妈的,你欠揍!”赤心武眼眉立起来咆哮着,可脸上的阴郁却去了大半。
“本人就是欠揍。要不,比试比试?”凛清风邪笑道。
怀里的小龙哇哇怪叫,很期待的样子。
“比试就比试,还怕了你不成?早就看你不顺眼了!”酒壶飞出来。
凛清风接住,放到窗陵上,“就以这间舱室为限,不准破坏舱内任何东西,来吧!”
他扬起头,以一个不屑的动作向赤心武招着手。
劲风瞬时四起。
厨房里,耿流皇正往一个木桶里注水。
头顶上砰砰的响声传来,让他停住,“嗯,老节目又开始了,这两个家伙。”
巴布停下手中的刀——他正在计划一席大餐——“皇少爷,啥老节目?”
“这个啊,”耿流皇继续注水,“以前心武受打击时,清风会用一种特别的法子激发他的斗志,这次当然不会例外。奇怪的是,每次心武都会上清风的当,真是一个不长进的猪脑子。”
“啥啥啥,我听不懂,能不能解释清楚一点?”巴布道。
“就是激怒他,然后互殴。心武那么强,却每每被清风捉住弱点,被扁得浑身是包。他的身体这么强壮,清风也有份呢……”
“互殴?他们两个……互殴?”
“嗯。”
“那个……皇少爷,看你一点都不担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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