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线人》第39章



起初,他并没有想把刘豪怎么样,他只想要回属于自己的那一份钱。刘豪没想到王大虎仍在等他,就说:哥们儿,这次生意砸了,等开春以后,咱们再做一把,下次一定补上。
王大虎知道刘豪说的都是屁话,什么生意砸了,刘豪带着小姘入住的宾馆一天就要上千元,难道刘豪有钱吃喝玩乐,就没有钱还哥们儿那一份么?他给刘豪跪下了,他说起了自己的难处,说到了老婆、孩子的期望,这时他的眼泪便流了下来,他受苦受罪时没有眼泪。他一哭,刘豪就显得很不耐烦,从枕头下胡乱地抓了些钱往他手里一塞说:哥们儿,只有这些了,拿去吧,拿去吧。
刘豪的样子似在打发一个叫花子。王大虎知道钱是要不出来了,这口恶气是要出的,那一天,他在街上买了把菜刀,又喝了些酒,晚上的时候,他就闯进了刘豪的房间。刘豪正和小姘在床上寻欢作乐,没料到这时王大虎会闯进来,于是两人便撕扯在一起,被女人和酒掏空了身子的刘豪很快便处于下风,刘豪在王大虎的菜刀下倒下了。王大虎本想砍他一刀,解解心头之气算了,没想到的是,这一砍便砍出许多委屈和怒气,王大虎想到了自己受的苦遭的罪,以及自己离家时向老婆孩子描绘出的生活蓝图,此刻已经烟消云散了,他把所有的怨和恨都发泄到了刘豪的身上,起初刘豪还能叫,后来就没了声息,床上的那个赤身裸体的女人也没了声息,吓得昏死过去。
刘豪自然是死了,王大虎被判了无期徒刑。起初的日子,王大虎并没有完全的心灰意冷,他认为自己所做的一切,为了老婆、孩子,值!他没料到的是,老婆和他办了离婚手续之后,带着缨缨远走高飞了。老婆走时,连面都没见他一次,只给他寄来了封信,老婆在信中说:……你这辈子是无法走出监狱了,你虽然活着对我们娘俩来说已没有任何意义了。我们走了,离开这座城市,我不想让缨缨有你这样一个父亲,我要让自己和缨缨一起忘掉你……
王大虎那一刻觉得自己虽然活着,其实已经死了。支撑他生活的希望没有了,他觉得活下去已没有任何实际意义了。不管他是死是活,没有人会牵挂他,也没有让他牵挂的了。那些日子,王大虎心如死灰。
在一次水库旁劳动时,山里发了洪水,水库大坝在洪水的冲击下岌岌可危,有群众及解放军在抢救大坝,在这种紧急情况下,他们这些犯人也加入到了抢救大坝的行列。雨声如注,喊声如潮,王大虎忙碌在人群里,如梦如幻,眼前的场景极不真实。他在盼望着大坝决堤,被大水冲走算了,到那时,便一切都一了百了了。就在这时,王大虎发现脚下的大坝裂开了一个洞,如注的水流向那个看不见的洞钻去,他想,那就让水把自己卷走吧。想完,他异常从容地跳进了水里,他没想到的是,在他的身后,又有许多解放军战士也一同跳进了水中。他不仅没死,反而成了英雄。洪水过后,监狱为他召开了一个庆功大会,在那个大会上,狱方为了表彰他的先进事迹,他的无期徒刑,变成了有期徒刑二十年。
在那个大会上,他昏昏蒙蒙,不知自己是怎么走上主席台的,也不知怎么走下主席台的,当有记者采访他时,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一双目光无神无采地望着记者。
从无期到有期,这是多少犯人梦寐以求的,当他计算出,自己二十年以后出狱刚好五十八岁时,他觉得那是别人的事而不是自己的事。他认为自己活在一场虚无飘渺的世界里。许多犯人都在一天天计算着自己出狱的日子,惟有他不这样想,觉得一切都与自己无关。
直到他看到了那双眼睛,那是怎样的一双眼睛呀。
那天,车拉着他们去一个工地劳动,车行驶在大街上。他身旁的犯人新鲜、渴望地打量着这个自由繁荣的世界,惟有他的一双目光空一片,这个世界在他眼里恍似已经不存在了。就在这时,他空的目光和一双目光相对了,心不知被什么东西扯了一下,又扯了一下,他望了眼那双目光,又望了一眼,他张大了嘴巴,呼吸开始变得急促起来,当他寻到那一双目光时,他的眼睛再也挪不开了。
确切地说,他被路旁一幅巨大的张贴画吸引住了,画中一个小女孩,伏在一张课桌后,睁着一双新奇的大眼睛,凝视着所有望她的人,就是这双眼睛,改变了王大虎的生活。
王大虎无论如何忘不掉那双眼睛了,那双眼睛太像女儿缨缨的眼睛,无邪的目光中透着渴求、纯真、向往以及许许多多让人说不清的东西。正是为了这双眼睛,他才下定决心辞职,下关东……王大虎以为再也不会和这个世界发生任何关系了,没想到,就是这双眼睛里流露出来的东西又把他扯回到这个世界。为了这双眼睛他要活下去。人有时就这么莫名其妙,一种偶然能够改变一个人的生活。王大虎就在这种偶然里改变了自己。
后来王大虎知道,那幅印有一双小女孩眼睛的画是有关希望工程的,那个小女孩失学了,她在用一双眼睛求助于人们使她重新走回课堂。在监狱里组织读报、看电视中王大虎了解了关于失学儿童的事。那时,他还没有意识到自己将来会怎样,他脑子里被那双目光搅得乱成一团,吃不香睡不好。在以后的日子里,他在报纸、电视上又看过几回那个小女孩的目光,终于有一天,王大虎在浑中终于理清了头绪,自己要资助一名失学儿童,他的动机就是因为那双无邪、渴望的目光。他找到了张管教,他把自己的想法说了,他的想法得到了张管教热烈的支持,但他又提出了一个条件,他要资助的这名儿童,年龄一定是十岁,而且还要是名女孩。张管教听了他的条件,疑惑重重地望了他半晌,后来还是答应了。
在等待的日子里,他无数次地想起了那双目光,有时在梦里,有时在现实中。他一想起那双眼睛,就想起女儿缨缨,女儿已经十岁了,他不知道女儿现在在哪里,是生活得好还是坏,缨缨也许把他忘了,有谁愿意怀念一个被判无期徒刑的父亲呢?他感谢无意中碰到的那双目光,正是那双目光让他和这个世界又有了关系,他忘不掉那双眼睛,更忘不下自己的女儿缨缨。从此,他有了等待和期盼。
张管教终于满足了他的愿望,一个边远省份十岁的小女孩给他来信了,小女孩的名字叫红红。红红在信中称他为叔叔,久违的称呼让他差点流出眼泪,红红在信中告诉他,得到他的资助已经重新回到了学校,现在读三年级。红红那封简短的信被他看了一遍又一遍,最后放在褥子下面。终于,他和这个世界有了瓜葛,一个边远省份的小山村里一名叫红红的小女孩,在想着他,念着他。他也无时无刻地惦念着遥远的红红。他不知道红红有没有那双让人看一眼再也忘不下的目光,他真想能够亲眼看看红红,哪怕就是一眼,他也会感到知足。
如果说,自从发现了那双眼睛,使他和这个世界又有了牵挂,那么红红使他的牵挂具体了,形象了。于是,王大虎把所有的牵挂和念想都集中了,如果有可能他要让红红一直把书读下去,从小学到中学再到大学。从入狱那天开始,他便把烟戒了,每个月的生活费他都攒了起来,那时他是无意识的,自从红红出现在他的生活中之后,他积攒生活费变得有了实际意义。
监狱为了鼓励犯人劳动,还设了奖金制度。从那以后,每个月王大虎都能拿到最高奖金,不为别的,他只为遥远的红红。他知道,随着念中学到大学,费用饭会增加,他要为红红的将来做准备。生活在他的眼里一下子变得五光十色起来。他每个星期差不多都要给红红写上一封信,信中说的都是勉励红红学习的话,他怕红红给他回运增加负担,每封信他都把信封、邮票寄给红红。红红也总是如约地给他回信,汇报自己的学习情况,说一些学校里的变化。信虽说平平常常,每次接到红红的信,他都激动得发颤,一看见红红写在纸上的那些稚气的字,他的心里无论如何不能平静。那些信他不知读了多少遍,直到能把全文都背下来了,他才小心地把信塞到褥子下面,他躺在红红一封又一封信上睡觉,才觉得踏实、甜美。他在梦中总能梦见那双幽幽深深的目光,让他在梦里流连忘返。
红红在每封信里都称他为叔叔,他一读到这,耳畔似乎就响起了一个十岁小女孩稚气的声音,从此他联想起女儿缨缨呼喊爸爸时的神态。从他入狱那一刻起,便再也没有人喊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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