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筏重洋》第24章


到,一切希望都没有了——我们在向外海漂去。但是我们一定不能放松划。我们
一定要竭尽全力,阻止木筏后漂,等待纳德安全地回到筏上来。
五分钟过去了,十分钟、半小时过去了。火越来越小,当我们滑到浪谷下面
的时候,火一点也看不见了。远远的巨浪之声,还隐约听得见。现在月亮已升,
我们看见岛上椰林的尖梢后面,刚透出一些光亮。天空似乎有雾,云遮着半边天。
我们听见岛民开始轻声说话,彼此交谈。突然间,我们注意到有一条独木艇把绳
子解开,扔在水里跑了。另外三条独木艇里的人既累又心慌,也不怎样在划。
“康提基”继续在大海上向外漂。
不久,余下的三根绳子松了,那三条独木艇靠到筏边来。有一个岛民走上木
筏,头一甩,静静地说道:
“油大(上陆地)。”
/* 35 */第四部分:和波利尼西亚人在一起驶到南海群岛(4 )
他关切地望着火。现在这火好久也看不见,只是偶尔火花似的一闪。我们漂
得很快。巨浪已经听不见,只是波涛还像往常一样咆哮,“康提基”上的绳索也
咯吱着、呻吟着。
我们送给岛民许多香烟,我赶快写了一个便条请他们带回去,如果找得到纳
德的话就给他。便条上写道:
“带上两位岛民坐独木艇前来,橡皮艇拖在后面。不要独自乘橡皮艇回来。”
我们估计,如果岛民认为可以出海,那他们一定愿意帮助,带着纳德坐独木
艇前来;如果他们认为不能出海,那纳德一个人乘橡皮艇到大海上,想追上漂走
的木筏,简直是发疯。
岛民拿上便条,跳进独木艇,消失在黑夜里。我们最后听见的声音,是我们
第一次碰见的那位朋友,在黑暗中彬彬有礼地清亮地叫道:
“晚安!”
在这大海上,风在全力吹着,我们四个人再划也没有用。但是我们继续从桅
顶上发灯光信号。我们不敢再发“回来”,而是不断地把灯一闪一闪。周围漆黑,
月亮只从云缝中偶尔露面。我们头顶上的云,一定就是安格图的烟云。
到了十点钟,我们把和纳德再见的最后一线希望也放弃了。我们静静地坐在
筏边上,啃着几块饼干,同时轮流到桅顶上打灯光信号。有康提基画像的巨帆没
有挂上,灯光信号看上去像是一道光溜溜的投影。
我们决定,在没有知道纳德的踪迹之前,灯光信号打通宵。我们硬是不相信
他被巨浪吞没了。纳德总是脚踏实地,不管它是重水还是巨浪。他一定活着,没
错。倒霉的是把他甩在太平洋中的一个偏僻小岛上,流落在波利尼西亚人之中。
这事情真糟糕!经过了这样长的航程,我们所能做到的只是打一个转,把一个人
放在一个遥远的南海上,然后又开走了。
这时是十点半。班德刚从摇曳的桅顶上下来,等别人去接班。接着我们都惊
起来了。我们清清楚楚听见从黑暗中海面上传来的声音。又有声音了,是波利尼
西亚人在讲话。我们拼命向黑暗中大叫。他们也回叫,而且—声音之中有纳德的
声音!我们高兴得发狂。我们的疲劳忘掉了,阴霾散尽了。我们漂过安格图又有
什么关系?大海上有的是别的岛屿。这九根筏木,现在这样喜欢旅行,愿意漂到
哪里是哪里,只要我们六个人都聚在筏上。
三条有支架的独木艇从黑暗中破浪而来。纳德第一个跳回这亲爱的老“康提
基”身上,后面跟着六个棕种人。没有多少时间来解释;岛民一定要带上礼物,
马上冒险回到岛上去。他们看不见灯光,看不到陆地,也没有什么星星,却要顶
着风浪,寻路划去,划到看不见火光为止。我们以食粮、香烟和其他礼品重重酬
谢他们,他们每人都热情地和我们握手,向我们最后告别。
他们显然在为我们担心。他们指着西方,表示我们前去要碰到危险的礁石。
那位领班双目含泪,轻轻地吻我的下颏。然后他们上了独木艇。我们六个人留在
木筏上,又单独在一起了。
纳德原来带了木筏上的领班,坐在橡皮艇里,一心一意划向陆地。领班坐在
划桨的位置,划动小桨,直奔礁脉的缺口而去。这时,纳德却出乎意料地看到
“康提基”发出灯光信号,要他回去。他做手势要领班划回去,领班不理会。纳
德就自己去划桨,但是领班把他的手掰开了。他们四周的礁脉上水声如雷鸣,打
起架来也无用。他们一直穿过了礁脉的缺口,到了里边,被浪举起来,直接搁在
岛的一块坚固的珊瑚石上。一群岛民跑来抓住橡皮艇,拖上了岸。纳德一个人站
在椰树底下,身边围了一大群岛民,叽哩咕噜在说一种听不懂的话。棕色皮肤的
光腿的男女老少围住他,摸摸他穿的衬衫和裤子的质料。岛民自己穿的是破旧的
欧式衣服,但是岛上没有白人。
纳德盯住几个最能干的人,向他们做手势,要他们和他一起坐橡皮艇出海。
接着一个又大又胖的人蹒跚而来。纳德猜他一定是岛上的领袖。因为他头上戴一
顶旧军帽,说话声音响亮,带有权威的意味。大家让路给他走。纳德用挪威语和
英语向他解释:需要有人帮忙,一定要在我们其他的人漂走之前回到木筏上去。
领袖笑着,一句话也不懂。不管纳德怎样最猛烈地抗议,全体欢叫的人群还是把
他推到村子里。村里的狗和猪也出来迎接他,还有美丽的南海姑娘拿着新鲜水果
来欢迎他。情况很清楚,岛民在尽可能使纳德舒舒服服地呆下来。但是纳德不受
诱惑,他悲哀地惦念着向西漂去的木筏。岛民的用意是很明显的。他们很希望我
们去,他们知道白人的船上有许多好东西。如果他们能使纳德留在岸上,这只怪
船上的其余的人也一定会来。没有一条船会把一个白人留在像安格图那样偏僻的
岛上的。
又经过了若干希奇的经历,纳德才脱身跑到橡皮艇那里,许多人围着他,男
女都有。他那国际性的演说和姿态已不再使人误解他的意思了,他们了解到他一
定要在夜里回到那条怪船上去。
三条独木艇回来了,艇上的人把便条带给纳德。他的处境狼狈不堪:一方面
是便条上的命令,不让他单独划艇出海;而另一方面,所有的岛民都坚决拒绝和
他同行。
接着,在岛民之间发生了一场激烈的论辩。那些出了海、看到了木筏的人,
充分了解到,把纳德留下是没有什么用的,我们其他的人是不能上岸去的。其结
果是纳德以国际性的口音,又软又硬地使得三条独木艇上的人陪他出海,去追
“康提基”。他们在热带的夜里出海,后面拖着随波上下的橡皮艇。岛民一动不
动地站在快要熄灭的火堆旁边,眼看着这位匆匆而来的黄头发白皮肤的新朋友,
又匆匆而去。
“上岸去玩得好吗?”陶斯坦羡慕地问道。
“噢,你真没有看见那几个跳草裙舞的姑娘!”纳德捉弄他。
接连三天,我们在海上漂去,看不见一点陆地。
/* 36 */第四部分:和波利尼西亚人在一起驶到南海群岛(5 )
我们是在直对着凶多吉少的大贡、拉洛亚珊瑚岛漂去。这两个岛在我们前面,
一共遮拦着四五十英里的海面。我们拼命努力想避开,避到这许多危险的礁石的
北边去。努力的结果,情况不坏。可是到一天晚上,值班的人匆匆进来,把我们
都叫了出去。
风向转了,我们在直奔大贡珊瑚岛而去。天下起雨来,一点也看不见。礁脉
不会离得太远。
夜半,我们举行会议,商量军国大计。现在的问题是怎样救我们的性命。从
北边绕过去,现在已无希望。我们必须改变计划,从南边过去。我们调整了帆,
掉转了橹,战战兢兢地开始航行,背后吹着靠不住的北风。如果在我们经过全长
五十英里的礁脉的前缘以前,又吹起东风来了,那我们一定要被巨浪卷起,冲向
礁脉,生死难料。
夜来临,我们在海上已经一百天。
我深夜醒来,觉得心神不安。波浪的运动有些异乎寻常。“康提基”的动作,
比起它在这种情况下的一般动作来,有些异样。我们对于木料的节拍的改变已很
敏感。我立刻想到是由于海岸传来了吸力,海岸已渐渐近了。我不断地跑出来到
甲板上,爬上桅杆。除了海,什么都看不见。但是我无法安然入睡。时间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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