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狸道长》第43章


他抬头看了一眼院中的夜色,雨不断地打落在地上。狐偃在一扇窗边静静地站了一会儿,想起再过一日又是十五,心中有些烦闷。他又要变成狐狸,不过也许这个十五,照妖镜能令他看到别的东西。
他想起房中的照妖镜,突然动了心思。他回到房中,拿来镜子,去了厉星的房间。
雨水打落在瓦片上,从房檐流向地面,滴滴答答激起一片水花。
狐偃拿着镜子正对了厉星,镜子闪出一道强光,厉星难耐地动了动,并未醒来。镜子中出现一只白狐,这只狐狸,说实话,与他每月十五之夜所幻化之狐,的确是相似至极。
狐偃拿着镜子停留了一阵,心里思绪乱得一塌糊涂。而镜面忽然闪出一道强光,画面突然映照在斑驳的墙面上。
狐偃大吃一惊。这镜子除了对自己和小尚,还没对别的精怪或人类起过反应。
镜中出现的地方,是狐偃熟悉的,正是清溪镇。
一只白色狐狸躺在草丛中,身上白毛被血染红,奄奄一息。一个美丽少女背着背篓走过,见了草丛中的狐狸,眼中闪过惊讶的神色,然后蹲下身来抚了抚他额上的白毛,嘴里说着什么。
狐偃愣住了。那画面中出现的少女,正是他的生母潇潇。
少女从山上采了露水,盛在叶子里,递到狐狸嘴边。
狐狸微微动了动,睁开眼睛,见了少女,眼中闪过一丝诧异。它喝了水,精神似乎好了一些,少女丢了叶子,俯身将狐狸抱了起来,向山下走去。
狐偃看了墙壁上浮现的往事,几乎要落下泪来。他低头去看床上之人,心中五味陈杂。
墙上的画面还在继续,少女带着狐狸回到山下家中,喂它草药,给它清洗伤口。狐狸围在他脚边,在阳光灿烂的日子里,蜷缩着身子晒太阳,时不时睁开眼看正在作女红的少女。少女嘴里也许正哼着歌谣,脸上带着笑容。
厉星身体动了动,慢慢睁开眼睛,见了狐偃先是惊讶,再看墙面,居然是自己当初遇见潇潇时的情景,一时间不禁愣住。
两人就这样静静躺着或站着,谁也不动,时间仿佛就此凝滞。
少女将白狐抱在膝上,梳理着它光滑的皮毛,日子慢慢过去。微风吹过树林,少女似乎唱着乡间歌谣,狐狸蜷缩在少女怀中,舒服地闭上眼睛。
“你……”狐偃颤声问道,接下来的话却问不出口。
厉星静静看着墙面上画面流逝,白狐在深夜变成俊美青年,与此同时,画面里还出现了另一个人。
“清越!”狐偃惊讶道,“你认识清越!”
厉星被狐偃的惊呼吓了一跳,他道:“你已经认识清越?”
狐偃默不作声,继续盯着墙面。二十几年前的清越比如今稍显稚嫩,一举一动之间,充满着魅惑的力量。清越与厉星交谈一阵,画面一转,却又到了白日。
少女上山采药,而清越却出现在她必经的路上。他采了一朵花戴在她头上,少女娇羞地低下了头,脸上浮起两朵红云。
狐偃的眼神充满了疑惑,他看着墙面,又看了看厉星。有些事情,他似乎搞错了。
作者有话要说:
☆、蝴蝶扇(二十)
画面中,白狐远远看着少女与清越,默默转头离去。少女笑靥如花,用手摸了摸头上的花朵,凝视着眼前人。狐偃记得这个表情,他记得娘亲从前洗衣裳时常常会想起别的事情,然后嘴角微微上翘,眼眸弯弯,如月亮一般。那笑容,就和画面中的一模一样。
深夜里雨继续下着,继而电闪雷鸣。墙上画面消失,狐偃呆立在旁。过了许久,他道:“厉星,你跟清越究竟什么关系?” 
厉星咳了两声,犹豫一阵,道:“我与他是同族,他跟我有点血缘关系,我……是他表兄,也是……你的伯父。”
狐偃将镜子收进怀中,问:“你……所言为真?”
“是,他就是你父亲。你这镜子,居然能看见前尘往事,真是个宝物。我原本以为再也见不到她了……”
狐偃没有听完厉星的话,转身出了房门,慢慢向外走去。
清越为何一次次放过自己,难道仅因为自己半人半狐?清越并非善类,频频放过自己,若没有其它缘由,似乎说不过去。狐偃想着前几回之事,心中却难以承认,这人便是自己生父。
夜里风雨袭来,这是入秋后最大的一场雨,电闪雷鸣了一夜,狐偃在榻上想着清溪镇的往事,彻夜难眠。
“道长,道长!厉星他走了!”也不知过了多久,小尚的声音从门外传来。狐偃模模糊糊醒来,脑子不甚清明。昨夜之事令他辗转反侧,心中烦闷难安。
“道长,道长!”小尚在门外疾呼,
狐偃皱眉起身,披散着一头青丝,前去开门。
“道长,厉星他走了,昨夜里下了那么大的雨,到现在也没停,他怎么就不辞而别了呢?”小尚手里拿着一张字条,是厉星写的。狐偃将纸条展开,上面只简单写着两行字:这两日多谢招待,厉星不辞而别,请道观主人见谅。
除此之外,再无其他。没有说明去向,没有留下更多的话语。昨夜里电闪雷鸣,他恐怕就是趁着雷鸣时走的。他想着别的事情,居然未能察觉。他还有许多话想问他,然而现在是不可能了。
“他还受着伤呢,病得那么厉害,在路上又昏倒怎么办?”
狐偃淡淡道:“他终究是要走的,早走晚走有何分别?走了便走了吧。”
小尚失落地收了字条,将纸条仔仔细细折了,收入怀中,喃喃道:“他病得那么重,应该再也见不到了……”
是啊,说不定再也见不到了。
雨淅淅沥沥下着,小尚坐在门边上,用手撑着脑袋,静静地看雨。今日又是十四,狐偃已经闭关。小尚心里挂念着厉星,仰头看檐角滴落的水滴,越发担心起来。但仔细想想,他们不过是萍水相逢,认识几天而已。他摇摇头,将自己从失落的情绪中奋力挣脱出去。他想,兴许是天气变凉的缘故,人变得敏感了,容易伤感。
“道长,你要吃点什么吗?”天色渐晚,小尚扣了扣门,没有得到回应。狐偃闭关的时候通常只要一些茶点,但十五之前他只要叩门,狐偃便会应声的,然而今日房间里静悄悄的,没有丝毫动静。小尚觉得奇怪,又问了几声,依然没有听到狐偃的声音。
他推开门,天色暗了,房里光线更暗。
“道长,道长!”小尚将桌上油灯点了,室内空无一人。被子里凸出一块,小尚轻手轻脚过去,将被子掀开,一只白色的狐狸蜷缩在被褥之中,双眸紧闭。
小尚惊道:“道长,今日才只十四,你怎么就变成狐狸了?”
狐偃依旧闭着眼睛,小尚伸手去摸了摸,只觉得他身上高热,烧得不得了。
原来狐偃也是会生病的。
“道长,道长,你说说话呀!”小尚急得在原地团团转,却又不敢让阿鲤阿鹤知道。他将狐狸抱在怀中,用脸蹭了蹭狐狸的脸蛋,只觉得十分灼热。他的身体是狐偃以莲藕做成,体温比寻常人略低一些。他抱了狐狸一阵,狐狸才慢慢睁开双眼,黑曜石般的眸子直对上他的眼眸。
小尚心突然跳漏了一拍,用手摸了摸他脑袋上的毛,说:“道长,你生病了吗?这该怎么办?”
狐偃沙哑的声音传来:“……无事,或许过两日便好了。”说罢便又闭上眼睡去了。
虽说狐偃开口说话,小尚仍然不放心,他明显能感知到手里的热度,烫的吓人。
他端了一盆冷水,拧了巾帕敷在狐狸的脑袋上,然后抱着他钻进了被窝。
“道长,我在这里陪你吧,过了子时便是十五,你一定难受得紧。”
狐偃蜷缩在微凉的怀中,做着似乎永无止境的梦。他梦见清溪镇的溪边、山坡上,繁花盛开。在清溪镇的日子虽不算长,却是他最开始生长的地方。即使在这里发生了诸多的不快,但清溪镇仍然有他最值得回忆的美好。
夜半时雨停了,月亮从云层中露出脸来,洁白明亮。小尚从梦中醒来,白晃晃的月光照在他的脸上,狐狸也在他身边睡去了。小尚想起狐偃不喜欢十五月圆夜的月光,起身将帘子拉上,月光被彻底隔绝在外。
“小尚,你恨那个人么?”狐偃的声音突然传来。
小尚挠了挠头发,问:“谁?”
“杀了你的人。”
小尚躺下,梦呓般道:“我只记得我当时很害怕,其余的不记得了。也许我生前是恨的,后来也生气过,不过我到底忘了他什么模样,所以也不知怎么去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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