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源惊梦》第70章


皇帝点头,一脸懊恼,“朕也当真糊涂。真以为一个还未成气候的广芦馆就被他看成眼中钉肉中刺了,一心一意都扑在上面,怎么都没想到他打的是这样一把如意算盘。”
夺位之争步步荆棘,皇帝三年如履薄冰,如此小心翼翼,却还是差点万劫不复。
他道:“流水,我真的好累。我不想杀人,不想上位,不想斩草除根,可是为什么偏偏一切都天不遂人愿,事事都与愿违?我为什么要出生在皇家?我为什么有那样一个父亲?我为什么只能和自己的兄弟杀个你死我活?我什么就不能与我那流浪在外的侄儿相安无事,相忘于江湖?难道真的要一无所有了,才会消停吗?”
他整个人都缩成了一个小儿模样,抱着头,开始哭泣,“我成亲至今,连一个女人的手指头都没碰过。我生怕有一天我的儿子也和我一般活着,生不如死,周遭布满血腥,怎么洗也洗不干净,怎么躲都躲不过去,每天夜里都噩梦缠身不得安宁。为什么我要这样活着?为什么我要生在这样的帝王家?为什么我这么贪生怕死?”
流水就这样看着他。这世上许多的事似乎都没有因由,就这般无声无息发生着,毫无道理可讲,毫无冤情可诉。若是认真追究起来,似乎人人都是那么的身不由己,那么的无路可走,那么的绝望无辜。几番风起云涌,最终也不见一个人是能笑着活下去的。
灰心丧气,满身颓败。最终谁又能真正地笑傲江湖?
皇帝不哭了,安安静静蜷缩着。那么多梦都缩小再缩小,却终究抵不过命运的□□裸。
流水平静道:“等丞相死了,你便可以自己做主。你想怎么活着,便都会由着自己的心意了。”
皇帝从手臂里偷眼看他,“真的?”
流水直视他,“真的。”
没有谁想真正去死,没有人不想好好活着。阿勿要的这份活下去的勇气,这份对生的期待,只需要流水一个肯定的眼神。
皇帝沉默良久,道:“那个孩子呢?”
流水道:“死了。就死在我的背上,为我挡了一刀。”
皇帝叹了一口气,“那便好生安葬他吧。”
流水道:“不敢声张,是悄悄让人埋了的,连木头碑都没有立一个。”
皇帝道:“这样也好,也省得有人去扰他清静了。”
流水拿出一个玉佩,“这是那孩子身上找到的,也是看了这玉佩,我才明白了丞相这些日子穷追不舍的真正用意。”
皇帝握了那玉佩,面沉如水。玉佩化为齑粉碎落一地。
他道:“派山灵毓的绿林军去剿匪吧!”
流水抬眼看着他。
他移开眼,道:“他的绿林军是你亲自收编的,本是土匪出身,派他们去剿匪,再适合不过。”
流水道:“江湖事江湖了。那些绿林军对上江湖门派,纵然是土匪出身,也不过是三脚猫功夫不够看,枉然去送死罢了,还平白挑起了江湖和朝廷的对立,得不偿失。”
皇帝道:“你还是要护他?”
流水叹气,“阿勿,我不想再争论这个问题。”
皇帝道:“流水,事到如今,我和他再难两立。我不过是想削弱他的势力以求自保,便是这样你也不肯?”
流水靠在柱子上,淡淡道:“从始至终,他从未出手伤过你一分一毫,你却已经几次三番设计于他。”
皇帝道:“若是我和他终究走到了你死我活的这一步,又当如何?”
流水抱臂,沉默闭眼,半晌,他道:“那便是我死在了他前面。”
“你……”
皇帝气得说不出话来,抚着自己的心口喘了几口气,道:“流水,你不可能什么都想要,不可能什么都得到。杀父之仇不共戴天,丞相若死于你我二人之手,山灵毓还会坐视不管吗?还会与我们相安无事吗?你这是自欺欺人!”
自欺欺人。流水心道,便是自欺欺人也罢了。
丞相府联合刘长使借昭帝的手灭了太尉府满门之后,他们便都走得小心翼翼,生怕一个不慎,重蹈覆辙,断送了少年情谊。
花落找到了,流水与丞相府便再不可能相安无事,必定是你死我活的局面。
如今,丞相狼子野心暴露,皇帝也不可能再当做无事发生,继续容忍丞相府嚣张下去。
他们几人,究竟是谁该感叹命运的捉弄呢?
还是呀,如果后来阿勿和山灵毓没到小苍山来就好了。
便没有人再纠缠在这些陈年的年少情谊与势不两立之中。他也不必什么都想要,不必费心费力想要他们都能好好活着。
可惜了世上没有如果的事。
他们毕竟就这样一路走过来了,少年情谊掺杂了满目的恩恩怨怨与血流成河。
他垂着眼,皇帝看不到他眼中的情绪,终究长长叹了口气,道:“那便江湖事江湖了罢。”
流水不语,提剑朝门口走去。
皇帝目光随着他到门口,道:“流水,山灵毓并不如你看到的那样弱不禁风,你自己还是多少留个心眼。”
流水将剑提起,终究开门离去。
春风十里长街上,冷风兀自吹个不休。天将明未明,四下里寂静无人。
有多少个日日夜夜都是在这里度过的呢?多少人从这里走过?
这里似乎没有多少美好的记忆,为何此时想起还是会觉得比吹在身上的冷风要窝心。
江湖事江湖了吗?要怎么了呢?护了山灵毓,更不肯委屈花落出手。终究还是免不了满手血腥啊!
他快马一鞭,披着将明天色,朝上锦城外奔去。
这么久以来,他第一次感到孤独。
一匹马,一把剑,一个江湖。
这原本是他从小小少年时便憧憬着的梦,是他和花落约定弟妹成年后要走的路,也是后来花落坠崖后他一个人走了五年的路。也是后来,逢源来了,他们一起走过的路。
走了这么久,去了那么多地方,心中从未如此空荡。
这是他不曾料想过的,真正的,血雨腥风的江湖。
他从没有想过,有一天自己手上沾的血,小苍山的清泉也洗不净。
九月山花开尽,西风裹挟血雨,在江湖蒸腾起腥红的雾气。
三十年不见的落红剑,一剑惊鸿退江湖,收取人头无数,在江湖掀起惊天波澜。
·
白云县,云来客栈。
“真的吗?那就是落红剑?”
“前日我一个兄弟从野望打探回来,野望之主白之野好好待在下锦城中给他那宝贝红花浇水,这个持剑的人又是谁?”
“听说连死人都没见过,谁知道他是谁。”
“说来也怪,他专挑那些避世多年的门派中人杀,一次也指不定杀多少人。夜半去,天明走。若是半路撞见了起夜的却无端端放了过去。”
“怕不是寻仇?仇家都躲在那些门派许多年,近日才找出来?”
“谁见过哪个寻仇的用落红剑?落红剑一剑惊鸿退江湖,一剑乾坤定天下,三十年未出,一出来便大开杀戒,这江湖怕不是要换主?”
王火火支着耳朵听了半天,什么妖魔鬼怪都被拉出来走了一圈,越听越糊涂。心中却恍恍惚惚想着半月前的那两个大杀四方的魔王。
他心中的一个大魔王此刻正躺在白云客栈的客房里懊恼。
流水眼睁睁望着挂在床头的落红剑,怎么就用了落红剑呢?这不是给花落招祸吗?真是杀昏了头。
他越想越懊恼。野望本就树大招风,如今他又给野望树了新敌,以后野望若想消停度日,又多了不少阻力。
白云县接连南北,沟通左右,是一个人来人往的繁华热闹之地。周边山脉绵延,门派众多,流水所杀之人多半绕了白云县一圈。
他想了又想,起身换了一身黑衣,披了个黑色斗篷,大白天拿着一把剑站到议论纷纷的云来客栈大堂里,大堂里的人都是见过世面的,也没有谁大惊小怪。
流水心想这样还不够,把落红抱在胸前,清了清嗓子,沉沉道:“各位,在下就是你们口中的杀人狂魔。今日借各位的口耳一用,麻烦各位往各山头各门派传一传,落红剑在白云客栈等着他们来报仇,从明日开始,只等三天,过期不候。”
作者有话要说:
黑红黑红的流水大侠来了。请查收。
谢谢支持。
明天见。
第63章 第 63 章
本来吵吵嚷嚷的白云客栈静了片刻,呆呆地忘了自己的口舌。
流水又道:“我盗了野望之主的落红剑杀人,若是三日之后这些仇家不来,野望之主追来,我便不得不逃了。所以,还请各位务必把话带到。也请在座各位做个见证,此次找我报仇之人生死不怨,从此仇怨两清。今日各位的酒,在下请了。”
他掏出一张银票扔在客栈老板手上。
客栈老板差点扔掉银票自己逃了。毕竟还是云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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