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王远征史》第376章


梅姑热泪簌簌滴落,却摇着头不肯透露实情。她朝后退着,躲闪着身体和心头两般痛楚:“表哥你别瞎猜,真没什么的!我只是忽然间舍不得父母亲人,不想跟随你颠沛罢了。”
“我远行千里,你不走,不是摆明了让我牵肠挂肚吗?好吧,那我也留下,大家就守着几亩薄田混日子罢!”彭玉麟赌气道。
“那却如何使得?”梅姑果然沉不住气开口说,“你们爷们志在远方,注定是要建功立业做大事的,假如因为我拖累到你,耽误了你去建功立业,那我岂不变作罪人了么?”
彭玉麟充满豪气道:“不愿承担罪名也容易,啥也不用你多想,这便就乖乖地随我赶路,咱不图它轰轰烈烈,最起码闹它个痛痛快快再说。天塌下来,有我彭玉麟替你先顶住!”
“不。不。”梅姑畏惧般地连连退缩,“天若有灵,单靠人力是撑也撑不住的!世间大多数事情,天早注定了,人哪能拗过老天?我信天,也认命。”
彭玉麟暴躁道:“我偏不信!圣人所谓凭天命,全是骗人尊礼守法安于现状;倘若我们连争都不敢去争一下,又怎能改变自己的命运?大家全恪守本分的话,两广的长毛还用的着举全国之兵征伐吗?等待你的老天爷处置不就万事大吉了?拿咱们二人来讲,假如姻缘天定,为何这些年会让我们相见而不能相聚,饱尝相思之苦?依照你的说法,家慈反对咱俩结亲,当属人为阻隔,既然人力无法逆天,你我为何至今不能名正言顺?假如据此得出结论,姻缘并非天定,那我们又何苦要在乎天意?顺应人心伦理岂不更好?”
一席话驳得梅姑哑口无言。
彭玉麟待要继续讲下去,突然被梅姑投怀入抱,阵阵馥郁飘进鼻端。
“不要。不要再说!”梅姑搂紧表哥抽噎说,“你读书鞋子见多识广,辩我是辩不过你的。可是表哥,逆天不祥,我怕你说多了,老天爷怪罪的话,将来将来咱们不会有好结果的!”
“你临头反悔,我若独自离开,从此咱俩天各一方,结果又好了多少?天快亮了,再不起程被村里早起的人发觉,咱可就真的走不成啦!表妹你不要犯糊涂,只管听我的,我们先赶到县城再从长计议。”
梅姑闻言挣脱了彭玉麟的怀拥:“不行,求你莫要为难我。如欲生生迫我一道走,是会死人的!表哥若是真想害死梅姑,我情愿马上自刎再你面前!”
第四部第七章湘乡风骨30
接下来将上传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
一步三回头,只因一对男女坚持各自的选择,不肯回头,不再回头。
彭玉麟只身上路的时候,可曾料想到执在一处的手一旦拆分,便永远也不会有再次的聚合?
梅姑那特殊而亲切的脚踝完全让黎明前的黑暗所吞没,她的身形单薄朦胧,在夜幕下有种极不真实的漂浮感。梅花生来就是飘浮着的美丽,它的生长和怒放全都为了那一刻轻盈而曼妙的飘舞,哪怕终究归于泥尘,哪怕因此付出生命的昂贵代价。
最不幸的是,还不曾获得飘舞的机会,便已提前沦落。
此刻,梅姑飘舞着,在彭玉麟恍恍惚惚的意识里,在他未来漫长难熬的梦境中。
他攥紧的手心愈发痛了,小小的布袋里只装着母亲的白发,却没有珍藏一根属于表妹的青丝!表妹的头发很有光泽,亮闪闪地活像一匹上等绸缎,抚摸起来有种柔滑的质感。这样的秀发,也会如梅花纷舞过后的沦落,退化成枯干涩然的白发吗?
“我走了,你自己多保重吧。”他强行压抑回头向梅姑讨要几根头发的冲动,转身大步奔向村外,一路踩得败草枯枝窸窣轻响。
事已至此,不是不肯回头,而是无法回头。
再回头,泪眼朦胧,肝肠寸断
“表哥——”耳边听到低吟似的呼唤,凭直觉,梅姑正朝他飘舞过来。
飘舞的梅花,凄艳而秀丽,带有一种绝望和将要泯灭的美感。人如花瓣,花如人生,纵然轻盈得似羽似帛,仍旧有能力驾驭长风,在半空展示那最后的一抹风韵。
“站住!”突然间一声干涩苍老的声音,生生截住了梅姑的脚步。
声音已经完全风干,不带有丝毫的水分,就如古老而神秘的羊皮经卷摩擦发出的响动。
彭玉麟根本不用去循声回望,他已听出那干涩的声音源自他的另一位牵挂的亲人——老娘。
彭母一步步走向即将远游的儿子,老人家裹足,步频细碎,脚踝当然也不比梅姑那么圆润好看,却透来一股莫名的坚决。
表妹梅姑被彭母喝止住,再也无法逆来顺受,大声喊了出口:“我什么都听你的——你求我留下,我便昧心地留下;哪怕你叫我这辈子再也不露面,我也答应了!可是,表哥这一去山高水阻,您就不能允许我送他一程么?谁晓得日后我还有没有机会再送他?”
她脸上已热泪奔涌。
“送不得!”彭母不容商量地回绝道,“你们若耽于儿女情长,麟儿一生就没有任何指望了,你究竟是喜欢他,还是要害得他这辈子籍籍无名,在荒村乡野郁闷终老?”
“我”梅姑的眼神闪烁,朝彭玉麟这边绝望地看过来。
彭玉麟登时明白了:一切变故都源于母亲暗中的阻止,老人家看似枯瘦的身体里潜藏着巨大的力量,把他和表妹强行拆分两旁!
他是孝子,遵从母命理所应当。
可他这时真的很想不孝一回!
“母亲,我哪里也不去了,留在家里不走了。我明白您望子成龙心切,恐怕儿子要叫您失望了!跟梅姑分开,即便我日后能博得鲜裘怒马拜相封侯,对我来说又有什么意义?缺少梅姑相伴左右,我的生活了无趣味,活着亦不过是一具行尸走肉而已。”他心灰意冷说。
彭母冲向前来,扬起枯瘦的手劈头盖脸朝他打来:“孽子!没出息的孽子!堂堂七尺男儿,你竟要为一个女人断送自家的的前程?咱们彭家虽世代清贫,却哪一辈不是饱读诗书志怀高远?像你这般自暴自弃,为了私情甘于平庸,对得起彭家的列祖列宗吗?”
彭玉麟任由母亲抽打,不发片言。
母亲哭天悲地老泪纵横:“罢,罢。生养了你这样自甘堕落的孽子,我是再无颜面见四邻乡亲了,倒不如一头撞死在树上干净!”
彭母地头向老槐树撞去,却被梅姑死死抱牢双腿。
“姨母呀,您若寻短见,岂不是陷我和表哥于不义么?”梅姑哭诉道,“千不该万不该,都是我不该乱了表哥心神,扯了他的后腿!您要是想不开,这大逆不道的罪名便要顶在表哥头上了!不,所有过错全由我一人担好了,要死我去死——我去后一了百了,也省得表哥再拿我放心不下!”
彭母仍坚持要寻死觅活,梅姑拦住不放手,二人撕缠在一起。
彭玉麟呆若木鸡,忧郁是否要将二人分开。
“你还不快去?”梅姑扭头朝他喊道,“走哇,难道真想看我们死在你面前么?”
彭玉麟这才如梦初醒,撒开腿沿村路朝前狂奔。
他一口气跑出了几箭地。天色已逐渐放亮,东方的鱼肚白浑浑沌沌望去极不通透,跟浊浊的残存夜气粘连成片。由于剧烈奔行,彭玉麟胸腔仿佛快要炸裂一样,吸进胸肺的浊闷空气,如同沉甸甸的块垒压在心口。春寒料峭,人穿着棉衣犹感到冷意沁体,而此刻他掌心潮湿,冷汗快凝作一汪水,浸湿了那只装着母亲白发的布袋。
身后传来依稀的呼声。他回头,影影绰绰两条人影往这边追至。母亲满头花白头发已见散乱,而表妹梅姑,却依然形如一片梅瓣,于灰蒙蒙的晓暗里不甚真切地飘摇甚至到了晚年老态龙钟的时候,彭玉麟也说不清自己对表妹的这种印象,到底是真实的记忆,还是多年寄存下来幻觉。
“麟儿,等一等——”母亲的喊声忽隐忽现零落得晦涩。
彭玉麟呆在原地,等候这两位他最为牵肠挂肚的女性,颇感讶异。
“你就这样走啦?”母亲在梅姑的搀扶下,似乎快要支离破碎似的。
“您还有什么要叮嘱的?”彭玉麟恭谨问道,他视线游离,不敢接触梅姑的眼神。
“儿呀,不要怪我这当娘的心狠。”彭母上气不接下气,“也莫怪梅姑这丫头无情,是娘硬逼着她这么做的!你对梅姑这份心思,娘清楚,不怨我儿把持不住,只能怨梅姑太出众了,的的确确是位难得的佳偶”
梅姑略显羞涩轻唤:“姨母——”
彭母转睛定定罩住梅姑,突然伸手揪下了梅姑一缕长发,突如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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