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凋零》第18章

“我不得不穿上厚厚的衣服，戴上手套，把帽子压低，才能减少我对阳光的恐惧。”
博特纳尔说完，把那只摘掉手套的手轻轻放到树下斑驳的阳光里，叹了口气，说：“可是我不该畏惧它，我终将归于阳光，我本来就是一个人类，我想回到人类的生活。”
诺斯里想了想，说：“你可以到人类中生活，相信我，你会很受欢迎。”
“可是我是该死的吸血鬼。”博特纳尔把另外一只手套摘掉，他的手指修长而苍白，他张了张手，说：“我不可能永远待在人类中，因为我不是人类，我甚至可能伤害他们，既然我所得到的欢愉是一时的，那么我宁愿不要。”
接着他站起来，摘下帽子，脱下厚重的外套，就像把一直以来的负担去掉一样，他喟叹一声，伸了伸腰，把诺斯里倒给他的红茶全部喝了，说：“谢谢你，我觉得轻松很多了。”
“我从小时候到现在，一直活在阴暗中，现在，我要回到太阳里去。”
诺斯里一愣，问：“你想干什么？”
博特纳尔走到树荫边缘，小心翼翼地把手伸到阳光下面，安然无恙。
“我不愿意成为奥利姆家族最后一个人苟且偷生。”
“回来，博特纳尔。”诺斯里对他的行为有预感，他微微红了眼眶，可是他阻止不了他。
博特纳尔回过头对诺斯里说：“放轻松，假如我现在还是人类，早已白发苍苍。”
“我的寿命已经足够长，我无心再在这个世界上留下来。”
博特纳尔走到阳光下。
诺斯里站起来，看着他。
他撤掉一直保护着自己不被阳光灼伤的能力，灼热的阳光撒在他的身上，他仰起头，对着阳光，直视着它，灼痛的耀眼中，仿佛看到了父亲责备的眼神，他微微一笑。
就像水晶那样，他的身体发出了漂亮的光泽，他在微笑中，慢慢破碎成一摊晶莹的粉末，在阳光下闪烁着漂亮的光芒。
远在意大利的克莱恩突然捂住胸口，脸色扭曲，小声呢喃：“不。”
诺斯里一下子坐回去，他呆呆看着那些粉末，过了很久，才回到宅邸里，拿出一个漂亮的瓶子，把那些粉末捧起来，一点一点地放到瓶子中。
诺斯里和莫顿之间隔着一张桌子，桌子上放着那个花瓶。
诺斯里说：“博特纳尔的事总算让我明白了，莫顿，我必须离开你。”
莫顿沉默地盯着诺斯里。
“我不想留下来，痛苦折磨着我，悲伤使我沉溺，我会慢慢感到绝望。”诺斯里说。
莫顿用沙哑的声音说：“你不能。”
“我要去北美洲。”诺斯里说。
莫顿的眼瞳一点点变得血红，说：“你不能离开我的庇护。”
“如果离开你的庇护就是死亡，我无所畏惧。”诺斯里站起来，确定地说。他回到房间里，找到他曾经带过来的小箱子，拉开衣柜，只挑出一两件衣服，其他的他都不打算要了，这里看似都是他的东西，其实真正属于他的少得可怜，他根本不需要那些东西。
他合上箱子，转身，莫顿眯着眼睛站在门口。
诺斯里感觉到害怕，他从来没有怕过莫顿，因为他相信莫顿不会伤害他，可是他知道，他现在惹怒莫顿了，他咬了咬嘴唇，说：“让开。”
莫顿走进来，把门关上，反锁。
天上飘起了蒙蒙细雨，这一阵子的天气反复无常，这对庄园里的蔷薇来说是致命的。
“莫顿，你没有权利阻止我。”诺斯里提着箱子，说，“如果你现在让我离开，我以后还可以回来看你。”
“你不能。”莫顿又重复了一句，抱住诺斯里，急切地向他索吻。
作者有话要说：
连着三天每天1w字，我要精尽人亡了
第26章　第二十六章
第二十六章　
诺斯里用尽全身的力气挣脱开，他喘着气，咬住嘴唇，试图阻止自己的颤抖，说：“你说我不能离开你的庇护，那么，请你告诉我，为什么我现在会有那该死的所谓的预知未来的能力？”
莫顿伸起了手，想触碰诺斯里的脸，被诺斯里闪开了，他红色的眼瞳动了动，诺斯里深吸一口气，说：“收起你那该死的柔情，莫顿，我要你告诉我，我本来应该知道的一切。”
莫顿轻轻地说：“因为你把你的灵魂交给了我。”
那个少年在烈火灼烤中，在地上用自己的鲜血写下了自己的名字，愤怒、不甘、怨恨。恶魔在诱惑他，让他把他的灵魂卖给他，那他将得以永生，只是他不愿意被恶魔掌控，在极度的痛苦中，他咬牙切齿：“我要自己掌握我的一切，我愿意成为恶魔。”
塔楼里，无数人类的生命献祭给了他，而他，成为了吸血鬼中的恶魔，纯血种。
“你是恶魔……”诺斯里颤抖着往后退着，他嗤笑一声，说，“所以你要我把我的灵魂卖给你……不对，我已经把我的灵魂卖给你了？我现在，是吸血鬼吗？”
莫顿每朝他走近一步，他总忍不住后退好几步，这让莫顿不敢再走近，只能说：“诺斯里，不要害怕我。”
诺斯里眼前模糊了，他也不知道自己的眼泪为什么一直簌簌往下掉，朦胧中，他好像看到那个十年前要吃了他的吸血鬼，好像看到贝茜张着一张大嘴狰狞地朝他扑过来，最后她变成了灰尘，好像还看到了化成晶莹粉末的博特纳尔，这一切都在他脑中交织着，他大叫一声，蹲下来抱住头，最后画面定格在时钟塔楼里，外面阳光很好，照射到里面那一行不知道留了几百年的血字：莫顿·艾思威克斯。如果风再大一点，灰尘全部被掀起来，则可以看见后面那几个字：愿意成为恶魔。
——“恶魔存在吗？”
——“他在，他随时随地在。”
无须拨云见日，真相其实一直在他身边，是他没有发现而已，诺斯里颤抖地捂住嘴，问：“在你是个人类的时候，你和我拥有一样的血统，对吗？”
莫顿说：“是的。”
“啊。”诺斯里跌跌撞撞地站起来，他突然笑起来，说：“所以你用尽千方百计，只为把我的灵魂收入掌中——如果你想要我的能力，来啊，你吸干我的血液！”
莫顿皱起眉头，他试图解释：“如果你的灵魂被那些恶魔收走，你将经历无法想象的痛苦。”
“是的，这是我在经历的痛苦。”诺斯里一边哭一边笑着，说，“莫顿，你是恶魔，所以你不会有爱。你一直说你不会欺骗我，可是你一直用你的行动欺骗我。”
莫顿愣住，诺斯里突然发狂似的跑起来，不是朝门这边的方向，而是朝窗户，那明亮的窗户，“哐嚓”！他撞破了窗户的玻璃，直接从窗户跌到外面。
他头朝下，浑身刺痛，细密的雨丝打在他身上，这是他第一次看见从下而上快速倒退的风景，这种感觉真奇妙。他摔落到地上的时候，浑身没有知觉，殷红的血渐渐漫开，痛苦、悲伤、绝望、憎恨，一切都离他而去，一切都即将结束。他用尽最后的力气微微转动眼珠，只看到耳旁一朵盛开的血色蔷薇。
莫顿从窗户上跳下来，剧烈的气流掀走蔷薇的花瓣，花瓣在雨水中漫天飞舞，他和往常一样的步伐，和往常一样的神情，慢慢走到诺斯里旁边，蹲下，只有红色的眼珠子一直在轻微地颤抖着。
他把诺斯里小心翼翼地抱起来，从楼梯走回房间里，鲜血低落了一路。他把他放在床上，端详着他散开的瞳孔，覆在他耳畔，说：“诺斯里，你不该这样。”
莫顿缓缓解开自己的上衣，如此庄重，像是在举行什么重要的仪式。他用自己的手指，在心口那里撕开一个洞，鲜红的血液喷溅在床上和诺斯里身上，就像洒下了无数的血色蔷薇花瓣。
整个哈德菲尔德庄园的吸血鬼全部惶恐地跪下。
莫顿接着撕开了诺斯里的胸口，心脏已经停止跳动。他用一只手掬起自己胸口流动的血液，伸直手指，那些血液连成线一样滴落在诺斯里的胸膛里，沉压压的光从破裂的窗口流进来，照亮他指尖的最后一滴血珠，血珠红艳而晶莹，它终于从他的指尖滴进诺斯里的心脏，莫顿的声音伴随着那细微的滴落声响起：“起来吧，诺斯里。”
诺斯里剧烈地抽动了一下，他胸口的伤口很快愈合起来，全身在僵硬地扭动，重新拼接的骨骼发出“咔吱”“咔吱”的声音，新的血肉快速覆盖在那个跟随他十年多的烫疤上，很快白皙皮肤也长了出来。
诺斯里的眼睫毛动了动，他缓缓地睁开眼睛，暗红色的眼珠既漂亮又充满危险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