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袖春衫》第152章


斜插在青天之上,白云之中。
便是在这孤脊尾处,有一条蜿蜒山道,通往一处低矮的山坡。
晓色云开,浓雾渐稀,一块山石,立在山道旁,上面镌刻“守归”二字,赫然入目。
守归之名,取意守望回归,寓意美好,但此刻却有一个悲伤的人,正卓然伫立在一座合葬的坟前。
坟前笔直插着三支长香,一堆冥币,已燃成灰烬,只有缕缕轻烟,袅袅升起。
坟前那人,竟是一个体态如柳、风姿绰约的绝色女人,一手轻抚风鬟,一手微弄衣袂,柳眉低颦,明眸流波,凝睇望着墓碑上斑驳的字迹。
坟墓似有些年月,但墓碑上的字迹,却依稀可辨,其上写道:“弟秋白
弟媳叶青之墓”
那女人又自发上拔下一支鲜红的的牡丹,斜斜插在坟头,口中喃喃道:“青妹,孟郎,你二人共赴黄泉,做了一对同命鸳鸯,却把这永无穷尽的思念和仇恨,留给了活着的人,你们的孩子玉箫,是一个不错的年轻人,希望他不要因为仇恨而迷失自己……”
她喃喃自语,但面上却肃穆而凝重,神色之间,满是担忧。
却在这时,林中突然响起一片人语。
“陆伯伯,爹娘的坟墓,究竟在何处呀,怎么我们走了这许久的路,还是没有看到?”
“箫儿,就在前方,很快便要到了……”
那绝色女人听了此话,身形一掠,转瞬之间,便已消失无影。
陆天尧、孟玉箫、唐婉三人,已然来到坟前。
孟玉箫见坟前有人祭扫过的痕迹,心中大奇,忍不住道:“难道有什么人来过么?”
陆天尧心头一动,道:“奇怪!知道你爹娘葬在此处的人,除了我,就只剩下一人了……”
孟玉箫目光之中,掠起一阵光芒,脱口问道:“什么人?”
陆天尧又自黯然摇首,叹道:“可是她在江湖之中,多年已无她的消息传出……”
“这里怎会有一支红牡丹!”
唐婉目光一扫,落在坟头,惊道。
陆天尧、孟玉箫二人目光齐的往那坟头望去,心头一动,见坟头竟然斜插一支鲜红牡丹。
火红的牡丹,插在荒凉的坟头,更添了几分凄惨。
此刻陆天尧又自想起了那日在铁人山庄王铁人跟自己讲过的一番话。
“陆兄,可曾听说过神机山‘玉罗刹’之名?她在神机山中栽花,却独爱红牡丹,她每到之处,便插一支牡丹,似在向武林中人示警……”
“我怀疑‘玉罗刹’便是十八年前的花红,有一年清明,我到守归山你义弟夫妇二人坟前祭拜,竟然发现坟前竟有人祭扫过的痕迹……”
“当时我心中大奇,又见一条丽影,一瞬即没,我一路狂奔,追了五六里,却没能追上她,我虽未能看清她的容貌,但她的身形与花红很是相似……”
“我也曾派人去神机山中,寻找她的下落,但神机山中,云烟渺渺,终是一无所获……”
他想到此处,不禁心头凛然,暗自忖道:“莫非真如铁人所言,‘玉罗刹’便是当年的花红,而今日来这坟前扫墓的正是她……”
孟玉箫道:“此人究竟是谁?”
陆天尧敛起思绪,怔了一怔,道:“若我推断无误,此人便是你娘生前的认的一个好姐妹,名叫花红,当年她们二人,同为星月宫中的婢女,感情深厚,当时江湖之中,何人不知,无人不晓,‘花红叶青,似海深情’,成为一段江湖佳话……”
陆天尧说到此处,微微一顿,又自叹道:“可是,后来她二人都爱上了你爹,她们之间的感情,也因之有了一些微妙的变化,但即便如此,在你爹娘死后,她仍是在帮助他们,当初我便是将你托给她照顾的,她冒着被星月宫人追杀的危险,将你送至铁人山庄……”
孟玉箫道:“想不到花姑姑,竟然如此重情重义,可是她为什么不愿意见我呢?”
陆天尧道:“或许,你已经见过她也不一定,又或者,她也有自己的苦衷……”
孟玉箫轻轻点头,忽又道:“对了,后来,我怎又到了神龙山庄,成为了神龙子弟?”
陆天尧道:“我听铁人讲,当时她带着你离开铁人山庄之后,便一直受到惜月宫主的追杀,当日,她为了保护你,身负重伤,眼见你二人便要绝命,忽然飘落一人,那人手执清风剑,腰悬神龙令,便是……”
“是恩师!”
“不错!”
孟玉箫心中一动,脱口道。
此刻月上树梢,林间洒落一片碎影。
孟玉箫望着月光碎影的目光又自转到坟上,他面色凄然,黯然流泪道:“爹,娘,孩儿不孝!”
他顿了一顿,又自抓起一坛烈酒,道:“孩儿,今日以酒明志,此仇不报,誓不为人!”
三杯白酒,一缕青烟…
漫天夕阳已逝,苍茫的暮色转浓,泼墨一般的夜色中,孟玉箫端起了坟头第一杯酒。
转目四望,碧树长草,因风而动,宛如鬼哭,四下一无人迹,只有陆天尧、唐婉二人,神色凄然立在他身后。
他木然持杯而立,心中当真有说不出的悲苦萧索,此刻长眠在这坟中的人,他虽从未见过一面,但血溶于水的事实却永远也不会改变……
他仰首饮干了第一杯酒,辛辣的白酒,冲下了他牙关里的鲜血,他抬起手,奋力抛去了手中的空杯,暗中默祷:“复仇!”
“复仇!复仇!”
他以复仇为馔,饮下了这三杯冷酒,胸中的仇血,却更热了,热得几乎要烫开他冰冷的肌肤。
他任凭眼眶中的热泪,无声流下,泪眼模糊中,他赫然发现,一个纤细艳丽的女人,无声无息地自漫天黑暗里,冉冉出现于坟后。
这幽灵般的人影,忽然出现,使得他身后的唐婉惊呼一声,扑地跌倒在地上。
陆天尧剑眉一轩,目光一闪,低叱一声:“谁?”
叱声一落,只见这人影一身白衣,长袖飘飘,面容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目光却黑如点漆,亮如明星,虽略显娇弱,但却美得清丽绝俗,仿佛从来没有食过人间烟火。
“惜月!”
陆天尧大喝一声,双目之中,已有火光闪动。
这幽灵般的人影确实是个美丽的女人,美丽得让人心醉。
银白的月光,照在她苍白的脸上,给人一种彻骨的寒意。
她,是惜月!
孟玉箫双眉一皱,只见她抬起手来,苍白而又枯瘦的手掌,缓缓自长袖中伸出,掌中竟握着那三只叠起的酒杯。
她目光凝注着展梦白,一字一字地缓缓道:“这酒杯是你抛去的么?”
刹那间孟玉箫只觉一阵寒意,自心底升起,他方才含恨掷出这三只酒杯,方向似全不同,而此刻这三只酒杯,竟全都到了惜月的手中。
他暗中心寒,语声却仍然无畏:“不错!”
惜月走到坟头,衫角与袍袖一齐飘舞,她轻轻放下酒杯,目光忽然自孟玉箫面上移开,也不去看陆天尧泛红的双眼,而是将凝注到坟头。
她的面容,在看到“孟秋白”三个字的时候,轻轻抽搐了一下,只听她冷冷笑道:“你死了,你死了,十八年来,你躺在这里,无忧无愁,可是十八年后,我要让你死也不得安宁……”
语声虽轻,但其中却是满含怨毒之意。
孟玉箫干咳一声,骂道:“妖女,毒妇!”
但惜月却是仍然冷冷一笑,低语道:“你可是要为你爹娘报仇?”
这冰冷的言语,充满蔑视与冷淡,仿佛鞭子似的抽在孟玉箫心上。
孟玉箫双目一张,目光尽赤,厉声道:“不错!我早已恨不得将你碎尸万段,以泄心头之恨!”
惜月笑道:“很好!七日之后,华山之巅,一绝生死,你敢来么?”
孟玉箫摸着冰冷的墓碑,他一垂首,冰冷泪水,便已一滴滴已经打落在冰冷墓碑上。
冰冷的墓碑,冰冷的泪珠,然而在他胸中,却奔腾着火一般的仇血!
只听他恨恨道:“好,七日之后,我必去赴约!”
惜月娇笑不止,娇躯一拧,身形掠去,宛如一缕轻烟般消失在黑暗中。
望着惜月消失的身影,他呆呆地愕了半晌,忽然奔到他爹娘坟头,放声大哭起来。
他似乎要将自己心中的悲愤积郁,在这一哭中全部宣泄。
也不知哭了多久,只觉一只手掌,在轻轻地抚摸着他的肩头,只听唐婉轻叹道:“玉箫哥哥,你一定要振作起来!”
他牙关一咬,忍住哭声,反手抹去了面上泪痕。
又听陆天尧道:“这样才对,孟家的男儿,既然不知畏惧,那么世上还有什么做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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