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仗剑江湖路》第166章

那一边，风琦雪瘫软的靠在蓝胜坤的身上，遥望着供桌上的牌位，声声泣血的道：“爹爹，爹爹！我们才刚团聚，不是以后，都有很多很多的时间在一起吗？你怎就、怎就不要雪儿了！爹爹！爹爹……是谁？是谁杀了你？是不是铁忆霜？”
蒲团上，白珺竹跪坐在那里一动不动，低低的道了一声“还有铁风扬！”低着头，呆呆的看着自己的眼泪，一滴，又一滴，滴落在蒲团上，洇湿的两处渐渐合拢一起。
听到他们的话，易梦堂微微一僵，瞪大的双目中却依然是茫然的目光，良久，他闭上眼睛狠狠甩了甩头，再睁开，依然恍若梦中。易梦兰惊恐的看着他，连声唤道：“梦堂，梦堂，你怎么了？”易梦堂却已甩开了她，踉跄着越过了供桌来到后堂。
眼前两具棺椁并排而放，易梦堂一步上前双手搭在其中一具的棺盖上，似乎想要开棺查看，那双手颤抖着，却又似使不出一丝力气，终于双膝一软，“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易梦兰跟了过来，只见他仰起头来，脸上挂着如以往做错了事时那般讨好的笑，看看这具棺，又看看那具棺，讨饶道：“师父，阿虎伯伯，梦堂错了，是梦堂一时大意，中了那魔女的计！求你们，再给梦堂一次机会，再来一次，再来一次吧，梦堂一定早早赶回！师父……阿虎伯伯，梦堂走的那天都没向你告别，还有，梦堂还没来得及告诉你幻境里那些与山里不同的动物！师父，阿虎伯伯，梦堂真的知道错了，你们再给我一次机会吧！一次，一次就好！”
易梦兰再也忍不住，抢上前去抱着他哭道：“梦堂，你不要这样，不会再重来了！再也不会了！你心里难过便哭出来吧！他们不会怪你的，阿虎伯伯最是疼你，他怎会舍得怪你！”
易梦堂裂了裂嘴，眼中却干涩的没有一滴泪水，他无助的望着易梦兰，摇着头道：“姐姐，我哭不出来！不！我不相信这是真的！我不信！”蓦的眼中一亮，不待易梦兰有所反应，已抬起手来狠狠一个耳光扇在自己脸上。
易梦兰惊叫一声，双手抱住他还欲再扇的手臂，心痛的叫道：“梦堂！梦堂你干什么？”
易梦堂苍白的脸颊上，已浮起五个清晰的指印，他扯着嘴角，满含期待的望着易梦兰道：“姐姐，你看，我都不痛，这是梦！这是梦！”
易梦兰心疼的抚摸着他的面颊，哽咽着道：“怎会不痛，是你心里太痛！”
这时，得知易梦堂与风琦雪回来的黄然方靖紫菱等人也都赶了过来，见紫菱扶着风琦雪过来，易梦兰也拉起易梦堂道：“来，再看看师父和阿虎伯伯吧，你也知他们心疼你，就不要再让他们为你担心了！”
顺着易梦兰依次推开的棺盖，看到了风义长与阿虎两张已是灰白的面容，风琦雪早已哭的肝肠寸断，全身颤抖的倚在紫菱怀里，易梦堂手扶棺沿，心里终于一丝丝的清醒，这不是梦！干涩的眼中，有什么热烫的东西涌了出来，慢慢的模糊了视线，又慢慢的凝结成滴，一滴，两滴，三滴……点点滴滴顺着脸颊蜿蜒而下，汇成了小溪，聚成了汪洋……
不知哭了多久，待他二人终于渐渐平静，合上棺盖，相互扶持着回到灵堂，见方靖黄然等人皆为师父与伯伯身着孝衣，易梦堂用哭的沙哑的声音道：“姐姐，我和琦雪的孝衣呢？拿来我们换上吧。”
紫菱道“我去拿”转身快步出去。易梦兰松开易梦堂走到风琦雪面前道：“琦雪，我知你路上定是累了，现在心里也很难过，可是有个人，你得赶紧去见上一见。”
风琦雪已止住悲音，可那泪水却是拭之不尽，摇了摇头悲切的道：“梦姐姐，我现在，谁也不想见。”
一直不曾抬头的白珺竹轻叹一声，道：“雪儿，去见见吧，是于少游，他是为保护小宝儿才被铁忆霜打伤，怕是……撑不了多久了！”
风琦雪猛的一惊，见众人都是神色黯然，又将目光转回易梦兰，易梦兰拭去脸上泪痕，牵起她的手道：“走吧，我带你去。”
风琦雪心中五味杂陈，一时竟不知该做何反应，只能木偶一般任易梦兰牵着她走了出去。她这里一走，白珺竹突然一声轻哼，一口鲜血喷在面前地上，一直强撑着的身体也终于委顿在地。
众人急忙涌上前去，易梦堂身手最快，已抢先一步扶起他来，惊魂未定的叫道：“大哥，你怎么了？是不是也被铁风扬父女伤了？”
白珺竹摆了摆手，半晌说不出话来。黄然满面愧色，低着头道：“是铁忆霜那魔女用毒掌伤了小宝儿，珺竹是为宝儿驱毒，耗尽了全身功力，怕是一时半刻，难以恢复。”
白珺竹缓过力来，沉痛的道：“你姐姐，也被铁忆霜伤了，我已与铁风扬约好，十日……不，九日之后，在城外栖鹰崖做个了断，可如今看来，只能靠你了！”
易梦堂豪不犹豫的郑重点头，道：“大哥，你放心便是，新仇旧恨，我定叫铁风扬一并还来！还有那个铁忆霜，血债，必叫她用血来偿！”
白珺竹伸手覆于他的手上紧紧握住，良久，才慢慢松开，叹息一声道：“我们，也去看看于兄吧，许是，送他最后一程了。”
听到风琦雪已回来，于少游眼中又燃起一点火光，翘首已盼，却更觉得时间过的越发缓慢。梅夕鹤心中不忍，安抚道：“你且闭目休息片刻吧，他们失了父亲伯伯，一时半会儿的，想是过不来的。”
于少游摇了摇头并未多说，心中明白，只怕自己的眼睛这一闭上，就再也不能睁开了，他已经苦撑了这么久，好不容易撑到风琦雪回来，绝不能就这样去了！
收回的目光扫过自己被绑在架子上的双臂，想来，自己现在一定是形容狼狈吧，苦笑一声，他抬起头来企求的看着梅夕鹤道：“梅前辈，这药汤已对我无用，可否让我，出去等她？”
梅夕鹤微一沉吟，点头道了声“好吧”，唤来几名侍从帮忙，解开布帛，小心翼翼的将他从浴桶中架了出来，撤走了浴桶，为他换上干净衣衫，安置在软榻上，背后垫了软垫让他靠坐的舒适。
有事可做，时间也便觉得快了一些，安置好后未过多时，易梦兰与风琦雪便一同到来。于少游看了一眼自己身上，他们为他穿上的，竟是一件宝蓝色衣衫，一如当年街头与风琦雪初遇之时的穿着，想起当时她脸上的灿烂笑容，心中不禁涌上一阵暖意，唇角也不自觉的浮起一丝笑意。
易梦兰与风琦雪上前来与梅夕鹤过见礼，便转向于少游，被那衣裳鲜亮的颜色一映，越发显的于少游脸色苍白，只不过几天未见，他便是这般形容枯槁，哪里还有往日的半分神采！风琦雪不禁心中一阵酸楚，上前道：“于少游，你怎样了？”
于少游目光注视着她不肯有片刻错开，淡淡的笑着，缓缓的道：“能再见你，死而无憾！”以往，他将对风琦雪的爱意深埋心中，如今已将是弥留之际，又何须再有所保留，便是言语间有所冒犯，想来，易梦堂听到了也不会怪罪于他吧。
听他所言，风琦雪眼中又涌出泪来，一撇头道：“我爹爹和阿虎伯伯都死了，现在，你也拿这死来吓我吗？”
于少游一怔，复又苦笑起来，手指动了动，想要抬手拭去她脸上的泪，却终是无力，黯然道：“我道是真不想死啊！便是你心里没我，能一直远远的看着你也好！”
风琦雪脸上不由的一红，抹了把泪瞪着他道：“你！你这说的什么话！”
于少游的目光近乎贪婪的凝视着她，直看的她头一垂躲了开去，这才开口道：“你那么聪明，岂会不知。”稍稍一顿，又道：“别躲，让我好好看看你吧，以后，便再也看不到了！”见风琦雪猛的抬起头来，口中不自觉的问道：“风……琦雪，若是我死了，你，可会为我难过！”
风琦雪怔怔的看他半晌，刚一张口，于少游却突然别开头道：“不，不必回答，我明知道你心里只有易兄弟，是我不该问！我、我曾经缠着你，阻止你跟易兄弟相见，你该是、讨厌我才是。”
感觉到那话语中的无限落莫，风琦雪一矮身蹲在软榻前仰头看着他道：“我没有讨厌你，你救过我，还救过梦哥哥！在我心里，一直把你当做好朋友，当做大哥哥的，就好象然哥哥一样的！”
于少游心中不知是喜是忧，转过目光看着风琦雪，突然释然，何须要求那么多，被她当做朋友，当做兄长，也是不错，微微一笑，又道：“那你为何，从不曾叫过我一声哥哥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