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炉知尽欢》第23章


“为什么?”
韩燐呜咽一声,关东煮的杯子一放,把头埋进臂弯里,闷闷说:“傅菁在的时候我也嫉妒她,我嫉妒她去了纽约大学,我嫉妒她生得那么美,但如果梁樱是你女朋友的话,我就会又崇拜她又嫉妒她,我会发疯的。”
“那现在不是挺好吗,她们一个也不是我女朋友。”说完这句话,我心里莫名一酸。
“不好,一点也不好。你甩了沈芸我意料之中,但你知道吗,我现在很害怕,真的。哥,我觉得你现在变得好冷漠,不是从前那种,而是单方面地不愿意去相信、不愿意去爱了。”
“那你觉得我现在还有药可以治吗?”我问。
韩燐担忧地望着我,“哥,我知道你是个好人,但我求求你,你可不可以不要再去泡夜店,不要再去飙车,不要再日夜颠倒了。”
“哥,我偷偷告诉你,你塞在床底下的塑料袋被阿姨发现了,我妈现在知道你在干什么了。你去泡夜店去飙车还好说,但是你如果靠那个麻痹痛苦寻求快乐,爸妈肯定不会放过你。哥,你可不可以学着去面对下现实?我和你都大了,爸的公司以后肯定是要交给你打理的……”
韩燐后面絮絮叨叨说了很多我都全然听不进去了,我只知道,我的秘密终于还是被爸妈发现了。
☆、chapter 21
有时候我觉得日子就像喝进嘴里的凉白开,根本没什么滋味,但你不能不喝。人不喝水会死,人不睡觉会死,总之死很容易,好好活着却难。
床底下的塑料袋没有了,我于是塞了一把长刀在原来的地方。陈阿姨打扫卫生的时候又察觉了,吓得连忙跑去告诉我妈。可我妈不在家,我爸在家。几分钟后,我爸走楼梯的声音一声一声锤进我胸口,人还没进我房间,我已被他辐射出的极强戾气给镇住了。
我光着脚,套了一件白色背心,晕乎乎僵立在门边,等待我的审判。
那片刻我顿悟了,原来韩燐的外号‘魔王’不是随便取的。韩燐之所以为‘魔王’,那是因为她爸是牛魔王。所以其实韩燐不该叫魔王,而该叫红孩儿。那么我呢?凭我在家所得的待遇,我充其量只能算牛魔王的那个狐狸精外遇生下来的小仔,我还清楚地记得那妖精有个学名叫玉面狐狸。名字是不错。不过现在,我只想送自己一幅横批——“不得好死”。
我爸前脚刚踏进我房门,后脚就往我腿上蹬。往死里蹬。
“你给我跪下!”我爸说。
我没有跪。不是不想跪,而是不能跪,凭什么跪?我知道他要说什么,但他什么都不懂,他永远理解不了。
我爸见我不动弹抡起刚才那把被陈阿姨拿去打小报告的马刀就往房门框上砍,刀身嵌在门框里,刀柄低调地猛晃。估计一时半会是拔不下来了。
“不肯跪?你他妈都在外面干了点什么混账事别以为老子不知道!我问你,你今年几岁了?”
“22。”
“是23。你23岁了韩京。”
“那又怎么样?”我问。
我爸直接给了我一巴掌,“再敢跟我用这种口气说话试试?”
“哦。”我点点头。
“我对你没多余的话,你给我把该戒的都戒了,我知道你还没上瘾。那些狐朋狗友也少来往。你什么时候脱干净洗干净了,我什么时候给你钱。”说完他一脚踢开我扔在地上的皮带,朝屋外走。
神奇,我爸今天竟然没准备打我,照理我不做声就能逃过一劫,可我的嘴反应地太快了,“呵呵,你就会拿钱压我。”
我爸停下脚步,转过身,笑了:“我拿钱砸你是我的本事,有本事你自己去赚钱,回来拿钱砸我,那我还高兴了。”
“你拿钱砸我天经地义,因为我是你儿子。谁知道你的钱都去了哪个女人的丝袜里?与其给她们花,不如给我花。”
“嘭——”
我爸摔上门,二话不说捡起地上的皮带就我往背上抽。那条皮带是周毕送我的,质量非常好。妈的,周毕,你就不能送我个劣质的吗?你知道皮带头抽到背脊上有多疼吗?我看你早就料到我爸会拿它来抽我,所以故意送了我个材料最硬的吧?
我爸的怒气喷在我脸上:“你随便什么姑娘都往家里带,我有说过你一句话吗?当初沈芸意外怀孕,是谁急匆匆跑我办公室要钱的?”
“你二十五岁的人了成天混吃等死不务正业,我供你吃喝嫖赌,我有说过你一句话吗?韩燐都知道出去打工赚点零花钱,你呢?你就知道伸手问爸妈要!”
“没出息的东西!”
我爸骂我骂得畅快淋漓,我被皮带抽得□□。
我反抗:“我再怎么没出息,至少我还没结婚,你情我愿的事,碍着谁了?但你都结婚了,你找的那些有的比我年纪还小,你不觉得恶心吗?”
“你个小兔崽子你再说一遍!你再说一遍!”
“我说你背着我妈在外面乱搞!你别以为我不知道!”我用尽全力吼,吼地天灵盖都快裂了。
我爸停下抽皮带的手,猛地一推我的肩膀。我被他推到地上,他蹲下来,漆黑的双瞳里闪过一丝精光。他只说了一句话,我就立刻败下阵来。
他说:“到底还是小孩子,天真。”
“我走到今天,都是你造成的,爸。”我静静道。
我爸没有说话,阖上门走了。我平躺在地板上,背脊火辣辣地疼。
我清楚,跟我爸对着干就是跟生活过不去,白瞎了银子;可每次快要妥协的时候,愤怒又给我打气。我就该忤逆他。谁让他背着我妈在外面乱搞,谁让他停了我的信用卡,让我没钱溜冰只能去借高利贷。他活该被我气死。我就是要气死他。
我知道,回忆过去是一件很蠢、很娘的事,可我多想睁开眼睛,看到的又是筒子楼脏兮兮的屋顶。那时候我爸的生意还没做的那么大,韩燐还没有出生,我只有四五岁,家里破破烂烂没几件像样的家具。大夏天,我爸头上盖着毛巾踩着单车给单位送快餐,一来一回要两个小时,一次赚六块钱。我妈晚上挑灯给外贸公司翻译文件,一个月赚50块钱。我爸非常英俊,鼻梁跟用刀削过一般。我妈生得很美,一双眼睛能勾魂。他们对我说:“小京,我俩所有的辛苦都是值得的,只要你有出息。”我当时根本不懂这句话的含义,但我觉得幸福。我想成为我爸那样的男人,娶一个我妈那样美丽的女人。后来韩燐出生,我爸越来越忙,我很少有机会见到他,除非是考砸了或者惹祸了,学校老师把他叫去谈话。再后来,连谈话也不去了。
我从来就不认为我是个好人,更别提有多善良多孝顺,我顶多算个偶尔正常的青年,并且大多数时候,我是别人眼中的不正常青年。浪荡、败家、不思进取,这些是我一直以来的关键词。我有自知自明。
从某种意义上说,我走到今天,我不断不断地堕落,存在一种原罪。我能触摸我的原罪,我清楚地知道它是在哪一分哪一秒诞生,在哪一分哪一秒蜕化,在哪一分哪一秒茁壮,它什么时候狰狞地一笑,然后将我推进它替我生好的温床,任由我腐烂。我领悟了很久,终于感知这种名为情绪的原罪。
我从一开始就知道它不是一件好东西,但是从初二的那个夏天开始,我选择到哪儿都带着它。它是我唯一的武器,替我挡去诸多遭祸。我带着强烈的情绪面对整个世界,尽管这样很累,但它能遮蔽我所有的心虚。与此同时,这么多年,它被我滋养在心脏的背阴面,几乎蚕食了我所有的良知与道德。我所有情绪的起点停留在初二那年的夏天,空调将室内的温度降至极度舒适,我爸赤身裸体地跟一个女人在床上,我家的床上,做。
好,我天真。现在,我缺钱,我欠钱。我打电话给虾儿,告诉他,找一个放高利贷的人,我要抵押车。我冷静地等到我爸去公司,支开陈阿姨,走到他房间,在一堆车钥匙中选了一辆丰田SUV。我记得这车他买来花了三十五万,我欠了二十五万的高利贷,足够了。
在西四街口的一间茶室里,我头一次见到了我的债主。他叫小毛,跟我差不多大,一头黄毛,个子很矮。他说他只是线人,管我们这片儿,他上面还有老大。
抵押的过程很快。
“你这辆车你打算抵押几万?”
“三十万。”
“太高了,顶多十二万。”
“你跟我开玩笑呢吧?”
“那你想多少?”
“说了三十万,不能再低。”
“二十五万。”
“不行,最低二十九万,我说了不能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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