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无韵》第61章


天色即将破晓时,胥门巢道:“陛下,为今之计,也只有出奇制胜、先逼晋王把盟约订了再说!”
吴王看向其他两位爱将,展如和菇曹毅然跪下道:“胥门将军所言极是!末将附议!”
当晚,吴王挑选了三万精兵,每一万人摆成一个方阵,共摆了赤、白、黑三个大方阵。
胥门巢领左侧赤阵,赤盔赤甲、赤服、赤旗、赤弓箭;中间白阵,白盔白甲、白服、白旗、白弓箭,由吴王亲自统率,称为中军;展如和菇曹率领的右侧黑阵则是一水儿黑色。三个方阵里,横竖都是一百人。
三万人半夜出发,黎明时分到达离晋军仅有一里路的地方。天刚亮,吴军鼓声大作,“三军皆哗扣以振旅,其声动天地”。晋军从梦中醒来,一看吴军那三个方阵和声威气势,简直惊呆了。白色方阵,“望之如荼”,像开满白花的茅草地;红色方阵,“望之如火”,像熊熊燃烧的火焰(这也是成语“如火如荼”的由来);黑色方阵,简直就像深不可测的大海……
吴军以兵力相逼,终于只换得了在诸侯中最先歃血为盟的资格。三日后,大军启程,疾行返回吴国。
四个月后,吴军回国。
此时,姑苏都城已失,连续作战的士卒疲惫不堪,吴军早已无力再战,吴王只得派太宰伯嚭向越求和。越王见吴军主力尚存,遂于吴国媾和后班师返回。此战过后,吴国的军事优势已经丧失。吴王佯作息民姿态,暗中积极备战,企图等国力恢复后,再寻复仇之机。
已近七月,明明是盛夏时节,馆娃宫中,每个人的心头却笼罩着一片阴寒。
鸦雀无声的内殿里,施夷光正领着太子妃梨落、南越君夫人离无韵跪在地上听旨。
阖闾殿内侍手持诏书高声念道:“陛下有旨:夷光娘娘夷光,德惠而佳,伴寡人身侧二十余年,贤良淑德,堪为后宫表率,今特封为姬吴王后,赐号慧娴,仍居馆娃宫!
先太子友,为护国本,鞠躬尽瘁,壮烈殉国,大行谥号仁孝。原太子妃梨落,赐号仁孝夫人,即日起迁居沉香殿!
慧娴王后之子、南越君姬惊鸿,年少英豪,于伐齐大战中屡立奇功。今特封东宫太子,待其周游列国返回后,再行封赐大典!
惊鸿之妻越王姬之父越王,乃狼子野心之徒、忘恩负义之辈,今废越王姬正妻之位。按国法家规本应处死,今念其乃太子结发之妻,故贬为宫人,发往南宫侍奉先王后灵位!
钦此!”
内侍念完旨意,见面前跪着的三个女子面上毫无喜色,尴尬的轻咳了一声道:“王后,谢恩吧?”
施夷光伏地叩首道:“臣妾谢陛下大恩!”
仁孝夫人梨落面色惨白,也跟着艰难的伏地叩首道:“臣妾谢陛下大恩!”她已有七个月的身孕,再有两个月就将临盆。如今的梨落大腹便便、面色萎黄、眉眼浮肿,早已失去了往昔的绝色容颜。
六个月前,太子友在姑苏山惨死的消息传回东宫,梨落与他夫妻情深,原本要追随而去,却被夷光与无韵死死拦下,结果当日就被太医诊出已有一月身孕。为了保住太子友的唯一血脉,她咬牙坚持了下来。
无韵的面色最为平静,仿佛周遭发生的一切全与她无关。她微微的欠了一下身,算是表达了谢意。那宣旨的内侍以为她内里难受,也就没有为难她。
施夷光站起身来,馆娃宫内的人全都跪在她面前叩拜道:“参见王后,恭喜王后!”
她挺直了腰身,冷冷的看着那名内侍道:“本宫要见陛下!”
两日后,无韵以沉香殿侍女的身份留在了梨落身边。
“欺人太甚!”鞠阳殿里,姬子地暴跳如雷,一把将书案上的简牍扫到地上!
吕密急声道:“公子慎言!隔墙有耳!”
姬子地抬脚把他踢到了柱子上,“有耳?谁的耳?姬子友烧成了灰!姬子皙喂了鱼!怎么,爷我好不容易熬出了头,还要压在两个死太子之下!”
吕密忍痛爬起来跪下道:“公子,小不忍则乱大谋!眼见大功将成,属下求公子再隐忍一刻!”
姬子地一听,更是火冒三丈:“忍,我忍,再忍到老不死的后宫里、那几个黄口小儿长大不成?”
“这……”吕密一愣,不知该怎么回答,公子的担心是完全有可能的啊!
姬子地看着他哑口无言的样子冷笑道:“狗急还要跳墙呢!总有一日……”
吕密低头不敢回应,忽听“砰”的一声,一把锋利的匕首贴着他的头皮钉在身后的柱子上,刀身嗡鸣,隐含血光,正是姬惊鸿的那把问天!
☆、第五十一章 沉香殿
沉香殿是馆娃宫里的一处偏殿,离施夷光居住的正殿有两刻钟的路程。殿后有一大片梅林,冬日寒梅清发,幽香随风而至;殿前有个三丈见方的院子,院子中央挺立着两颗巨大的桂树,树龄都在百年之上。每当桂子飘香时节,整个偏殿都氤氲在一片清芬之中,所以称为“沉香殿”。
时值八月,桂花次第盛开,天色一暗,清净的庭院里便暗香浮动,更添清雅。梨落的身子更沉了,她扶着门柱站在偏殿门口,看着凉亭里静坐着的无韵,她的身上仅穿了一条浅紫色的烟罗,夜凉如水,更添单薄。
明日便是姬子皙的生辰,往年热闹的肖耀殿和馆娃宫怕是要愈发冷清。子皙失踪已有一年,每个人的心里都清楚他怕是早已不在人世,只是没人忍心对无韵说破。
生死不知,这种煎熬不是常人所能体会。梨落将手轻轻放在高高隆起的肚子上,还好,子友给自己留下了一脉骨血,才让自己有了活下去的理由和勇气。可怜的阿韵,若是子皙永远没有下落,她是否也会永远这样形单影只下去。梨落深吸了一口满院的花香,慢慢的走到亭边,轻唤了一声:“阿韵?”
“唔?”正在沉思的无韵抬起头来,见是梨落,忙起身扶住她道:“姐姐,你怎么出来了,太医不是说你这几日随时会临盆?”
无韵原来的夫人身份已废,本被吴王打入了冷宫。夷光不惜以推却王后之位相逼,才换得她在沉香殿服侍梨落的机会。梨落觉得她与自己同病相怜,并不真的以侍女身份待她。两人相处一段日子后,言谈之间竟颇为投契。一个月后,在梨落的提议下结了异姓姐妹。
“太医不是也说总坐在屋里不好、常出来走走才利于生产?”梨落笑了笑,“妹妹在看什么?”说着,低头看向石桌上铺着的一方锦帕。帕子上有两行字,明显是两个人的笔迹:一行写的是“问心无愧,几人能得?”字迹遒劲有力,应是男子所写。另一行字迹虽写的清丽婉约,语意却是分外苍凉:
“世事一场大梦,人生几度秋凉。夜来风叶已鸣廊。看取眉头鬓上。贱常愁客少,月明多被云妨。中秋谁与共孤光。把盏凄然北望。”
梨落抬头望着无韵眼角尚未来得及擦干的湿痕,终是落下泪来。无韵一看她难过,忙拿出自己的帕子为她拭泪道:“姐姐,你可不能哭!太医说有孕时不能落泪,会伤到眼睛的!”
梨落摇摇头,拉着她的手在亭子的栏杆上坐下,“我无事。阿韵,你今日可是又去了香雪坞?”
“嗯,我只是坐了一小会儿,明日是他的生辰。”无韵低声道,看着自己手腕上的那只芙蓉玉镯。
梨落拍了拍她的手道:“姐姐知道。难为你了!”
无韵浅笑道:“姐姐,你不要替我难过,我只是有些想他。大家都觉得他怕是已不在了,可我总有种感觉,子皙他定然还在人世,只是不知因何缘故阻隔,暂时无法归来。”
梨落看她的样子不像是敷衍自己,倒像是十分笃定。难不成这世上真有心有灵犀一说?
“嗯,你能这样想最好。”梨落开颜道:“如此,母后也能放心。”
无韵点点头,忽然想起夷光在听到宫人私议子皙生死时,那副施施然的样子。这宫里,怕只有她和自己一样,笃定他还活着,“那个小狐狸,九条命呢!”她笑着的对她们说道。想到这里,无韵忍不住笑了起来,梨落也想起夷光的那句话,刚想笑,肚子里一阵剧痛袭来,“啊!”她忍不住痛呼一声,捂住了肚子。无韵大惊失色,赶紧抱住她,“姐姐!你怎么了?”
梨落的脸色变得煞白,阵痛让她缩起了身子,她紧紧抓住无韵的手道:“痛!快,阿韵,叫稳婆!”
“哦哦,是,是要生了吗?”无韵狠狠的咬了一下自己的嘴唇,强迫自己镇定下来,随即高声叫道:“苏儿,芽儿,快来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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