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花抄》第72章


可当她看到那片触目惊心的血迹时,她又呆了。
她知道,那是无忆的血。
北川无忆,她此生倾尽心力爱慕的男子,就这样,死在她此生最亲近的亲人手里。
两千年的养育之恩不是假的,两千年的宠溺关心也不是假的,两千年的依恋也不是假的。一个爱人,一个亲人。叫她如何抉择?
她累了,她真的想休息了。
她不想活了,只是如今连死都不可以吗?素云华,你怎能如此霸道。
“颜颜,对不起,对不起……”云华上仙眼中的慌乱无以复加,伸出双臂,想像小时候一样,抱住洛芊颜。
洛芊颜拼命挣扎着,在云华上仙身上不住地撕咬:“放开我,我再也不想见到你!”
他浑身一滞:“颜颜,你就真的这么讨厌我?”
洛芊颜推开他,吼道:“是,我恨不得再看不见你,永远忘了你!”
云华上仙淡淡一笑,嘴角微微抽动,温热的泪惶惶然就落了:“好,颜颜想怎样都行。”
洛芊颜愣愣地看着泪流面前的云华上仙,这是她第一次看见他的泪水,原来如他这般绝情的上仙也会哭啊。
突然,梨花香气馥郁,她一阵晕眩,眼前竟黑过去。
再睁开眼,是在凤仙山最高的山顶,她被人施了定身法,动弹不得。
云华上仙背对着她,望着远方,吹一枝箫,是曲调凄婉的《忘仙调》,因为第一次吹奏,所以尚有几处音不准。
他回过身来,走到她身边:“颜颜,你还记得吗?当日在九重天阙禁地,你说你要报复我,要让我后悔,要让我生不如死,你真的做到了呢。”
洛芊颜眼中充满泪水。
他俯下身轻吻她的眉眼,那含在眼眶里的泪水瞬间便被招惹下来:“颜颜,不管你还认不认我,我一直把你当成我的徒儿,能捡到你这么个好徒儿,是我几生几世都修不来的福气,以前是我不懂得珍惜,如今也只能惋惜不及了。我素云华一生做过太多太多错事,到今日已无回头之路,不过即便如此却也只有遗憾,从未后悔。”
云华上仙撩起袖子替洛芊颜擦干泪水,望着她,目光遥远而温柔:“阿音说得对,我从未懂得什么叫真爱。颜颜,你知道吗?当年身为仙尊的我本不是你父皇的对手,西海之上的大战,若非他在关键时刻强行收回那致命的一招,就不会有今日的局面了吧。我一直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么做,直到最近我才想明白这个困扰了我千百年的谜题。因为你娘临死前拼命求他,不要伤害她的小公子。”
云华上仙帮洛芊颜把散乱的发丝别到耳后:“人界有句老话,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你父皇才该是与你娘共度一生的人,我终究是修得不够啊。”
周遭渐渐有灵力升起,洛芊颜心下一惊,想喊,却张不开口。
云华上仙站在最高的山尖,缓缓结印,银白色的光芒将他紧紧围住,他转身对她抱之一笑:“颜颜,再见了。”
“师父,不要——”身上咒语接触,她冲上去,想要抓住那一角白衣,却扑了个空。
云华上仙蓦地张开双臂,仰面跃下,风中的白袍纠缠着银发,宛如扑火的蝴蝶般壮烈。身体从脚到腿最后到胸口一点点散化成银白色的星芒,宛如夜晚托着美丽尾巴的彗星。
——“师父。”几乎用尽所有力气的喊声。
竟是和小公子一样美好动听的称呼。
只怕是,最后一次了吧,以后,他再也听不到,而她,也再也叫不出了吧。
最后一次,这是他最后一次成全她的心愿。
洛芊颜只觉身体越来越热,越来越热,似有什么东西要冲破身体,逃窜出来,突然,明白过来什么,跪在山头,大吼:“师父,你怎么可以这么残忍,师父!”
眼前一晃,东方天际,红蓝交错的光团急速飞来,旋转着,交错着,追上那道银白色的星芒。
“阿音?”云华上仙怔了怔。
她终究还是追随而来了吗?
“小公子。”温柔的女声飘过天际,淡淡的,犹如七重天上飘忽不定的流云。
云华上仙释然一笑,幸福地闭上双眼。
“呯”地一声,银芒犹如夜晚绚烂的烟花,四散炸开。与此同时,凤仙山周围升起一道坚不可摧的屏障,将外界隔绝开来。
吵嚷了多日的凤仙山归于平静,放眼望去后山十里梨林瞬间换做丹枫火色。
“颜颜,这是师父最后能为你做的事情了。”
这融在风里的,是他最后的话了。
旧山虽在不关身,且向长安过暮春。
一树梨花一溪月,不知今夜属何人??
☆、十四、丹枫欢,洛芊颜
? 山中无甲子,转眼又是一年春。
北川无忆跪在那棵老枫树下,已经很久了。
焚香设案,弦音凄凉。
天边的灿霞透过凤仙山无形的结界照射进来,红灿灿得仿佛与这枫林融为一体:“师父,谢谢。”他喃喃。
那一剑,并未要了他的性命,反而给了他健康完整的魂魄和能与洛芊颜相守生生世世的仙身。
几百年前,麟渊替洛芊颜挡下天雷后,魂魄分裂。三魂六魄中的命魂一分为二,一半入了灵狐玲珑的身体,另一半入了东海八太子敖祁的身体。其余五魄与二魂进入轮回井转生。而还有一魄下落不明。
北川无忆生来体弱,并难以重修仙身便是因为少了六魄中之体魄的缘故。
而这一魄正是在炼云台上被云华上仙吸入了堕仙剑中。是以百余年来,堕仙剑从未开封。那一剑,正中心口,却也是将体魄送回身体的唯一途径。
他在后山密室睡了九九八十一天,睁开眼,看到师父留下的书信,才把一切了然于心。
他不知道师父是从什么时候打算好的一切。总之,他醒来的时候,师父已经不在了,后山雪白的梨林被火红丹枫代替,而师父也将自己的毕生修为化作一道比炎凰长戟凝成的结界更坚实无破绽的防御,笼罩住整座凤仙山,从此以往,天上地下再无人能发现凤仙山的踪迹。洛芊颜再不用整日提心吊胆躲避天帝的追捕,他们可以在自己的世外桃源尽情地饮酒对诗放纸鸢。
“爹爹。”北川无忆正想得出神,一个带着哭腔的稚嫩童声传来。
北川无忆回头望了一眼,梳着羊角辫的女童急急跑过来,哭着扑倒在无忆怀里,眼泪连着鼻涕一并抹在他浅蓝色长衫上。
“怎么了,哥哥又欺负阿琼了?”无忆掏出女童口袋里的手帕,替女童擦干净花里胡哨的小脸。
北川琼叉着腰,小嘴撅得老高:“我要告诉娘亲,爹爹和哥哥虐待阿琼,不给阿琼饭吃。”
北川无忆淡淡一笑,起身抱起三尺高的女童,说:“阿琼忘了,爹爹告诉过你什么。”
北川琼低着头,喃喃:“爹爹说,什么时间都可以告状,唯独今天不能去打扰娘亲。”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每年一次,北川琼已经倒背如流了。
无忆背起琴,准备去厨房给女儿做点吃的,却见一条桃色身影朝这边走来。
“颜颜,你怎么来了?好些了吗?”无忆抱着女童迎上去。
洛芊颜摆摆手:“好多了,出来透透气。”不知道为什么,每年这一天情绪总是莫名地低落,心头像堵着什么。
“今日又是你师父的忌日吗?”洛芊颜问。
无忆点点头。
洛芊颜淡淡哦了一声,抬头望向四季红艳似火的丹枫树,问道:“无忆,这林子之前种的不是丹枫吧?”
无忆怔了怔没有说话。
“对了,无忆,你一直跟我说你师父如何如何好,如何如何疼你,怎么从来没听你说过你师父的名号呢?”
无忆微愣,旋即莞尔一笑:“忘了呢。”
洛芊颜摇摇头,在无忆额头上敲一下:“哎,连师父的名姓都能忘,要让他老人家知晓了,看不骂你忘恩负义。”
无忆又是一笑。
那天晚上,洛芊颜做了个梦,梦见凤仙山后的枫树林一夜之间变成了梨林,雪白梨花,翩翩飞舞着落下,铺了厚厚一层,如梦似幻。
她听见有人叫她的名字:颜颜,颜颜。
那般亲切,那般温柔。
她踏着梨花,走到林子中央,发现那棵巨大的丹枫树化成了一颗老梨树,上面似乎还有隐隐的血迹。
隐约间,两个人影立在树下,一男一女。
男的风姿绰约,眉目冷艳却不掩柔情,而女的竟与自己有几分相似。
微风拂过,树梢的梨花簌簌落了,落在男子银白似雪的衣服上,头发上,说不出的美艳。
“颜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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