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珑棋》第7章


其实我本想让孟离变换真身来让我开开眼界,因着孟离的精魂本就是青龙,三界之内绝无仅有,可若是开了口,便契合了方才梦里说的我要骑他一事,因此闭口不提。
据我所知,除了孟离的青龙真身外,天宫便就只有蟠龙、螭龙与巴蛇修炼成的黑龙,皆无《天述异志》上所说云龙之腾云驾雾翻江倒海的气势。
我随着孟离行至灵浮山主峰之巅。
先前在天宫闲逛时我曾来过此处,只知这里风景绝美而荒芜,灵气稀薄,不是甚福地。
但见孟离在虚空之中比指一划,便出现了一道结界,结界内另有洞天。
“这是何处?”
我战战兢兢的望着脚下狭窄的山道,一步不慎便会落入山壁下咆哮的热泉,几块石砾被我踢下山崖,即刻发出了嘶嘶的熔化声。
孟离低头瞧了一眼我畏首畏尾的模样,笑的阴险狡诈:“怕么?”
口头上当然不肯吃亏。
我一边执拗地说着不怕,一边不动声色的拽紧了梦里的袖子。
孟离俊眉微蹙,又很快舒展开,复又勾起了唇角。
行了数十步,山路豁然平坦开阔,穷尽在一处断崖边。
断崖四周皆是喷涌的热泉与乌黑的山壁,热泉之上有一座浮山,一条赤红金鳞的云龙被寒铁缚锁在浮山上。
那云龙察觉到有人靠近,慵懒的睁开了凝紫的眸子,流光溢彩。
“好美。”我喃喃道。
我从未想过云龙会是这般神采,血样的龙甲同孟离的红衣一般飞扬跋扈,金鳞闪烁,摄人心魄。
孟离听见我的低语,神色怪异。
自入了结界以来,榻边草木皆兵,瞎子也瞧得出他强装着的笑意下掩藏着的不自在。
突然,浮山之上传来铁索金鸣之声,云龙的眼神凶狠凌厉,嗜血傲纵。
孟离轻拍着我用了力的手,示意我放松。
果真,云龙定在了半途,一根乌黑的铁枷自他的脊背上方横贯而出,血迹从伤口流出,因着方才的挣扎,又缓缓覆盖了原先的伤痕。
“他的龙筋被锁住了。”
孟离黯然,语气之中是难以自控的悲哀。
锁龙筋,便就同穿琵琶骨一般,为的是控制囚徒的行径,并予他难以承受的痛楚。
先前我偷偷去苏州府讨教棋艺,在市坊上见过犯人游行,铁索生生的从胸前穿胛而过,最后那人是活生生给疼死的。
“放他出来会怎样?他很可怜。”
孟离定定的望着我,似是在深思。已而又皱起了眉头,一脸的不耐烦拂袖转身离开。
“可怜之人亦必有可恨之处。”
他这火发的莫名其妙,我犹疑不决的又窥了一眼那云龙,恰巧对上他慑人的眸子,心下里咯噔一下,拔腿便去追孟离了。
回到棋盘山,我将今日所见之事告诉了师傅师兄,皆叹惋大开眼见,并一再赌誓今后与仙娥们约会时一定不会去那灵浮山,一面无缘无故招惹些异兽出来。
但当我问及那云龙的来历时,就连资历最老的师傅也未曾听闻。
好奇心使然,我在琅嬛寻了一天一夜的旧典,还真是让我找着了。
“初,魔龙为祸天宫,殃及三界。孟章神君封魔龙于缚兽崖,锁其筋镇其性,永不得见天日。”
寥寥数语,我便知,那云龙原先是个祸害,被孟离降服封印了下来。
我深吸了一口气,实在想象不出那吊儿郎当玩世不恭的孟离,竟也有执刀屠龙凌驾万物之时。
走出琅嬛,羲和已驾着日车归来,人间已是迟暮。
我忽的想到前些时候宋泽的邀约,心下里有些激动,急急地整理衣衫下凡去了。
夜色半点,凡间几星灯火迷蒙。露凝竹上,晚风微寒。
青石边,修竹下,宋泽素衣罗衫,指尖在棋盘上轻叩,心不在焉的画着圈儿。
“抱歉,久等。”
我惊异于宋泽仍守着约,心下里既愧疚又欢喜,轻轻扫去石凳上的落叶,落座。
宋泽不置可否的一笑,从青石桌下提起了两只棋罐子,开始布子。
哒哒的声响如同露滴竹叶,掷地有声。
宋泽布子之际,我百无聊赖,瞧见手边有半杯茶水,仍是温热,杯壁有淡淡的胭脂印儿。
该是方才有哪位佳人来此处为客,想必也是不俗。
“竹叶、花露、荔枝蜜。佳人口味果然雅致。”
宋泽抬眼,眸色如同夜空一般深沉莫测。
“是我喜欢。”
…………
他在说谎。
也罢,无妨。毕竟我与宋泽只是棋友,他不愿对我吐露实况也是人之常情。我也无甚好在意的。
更何况我心胸豁达,自是不放在心上。
一局站定,宋泽赢我两子。
他正准备重新收拾棋局,却见我兴味廖然的模样,便作罢。倚着微带凉意的小桌同我闲聊。
他并不是个多言之人,纵使是闲聊也仅仅是不咸不淡的几字,教人接不下话去。聊了几句,便无话可说了。
“为何不留在凡间呢?”
沉默了半晌,宋泽出人意料的开口问道。
“我在天宫当差,也是有职分的。”
意料之中,又是一阵沉默。
“所谓神仙,可也有凡心?”
凡心?
沉香救母,拒了长生之福而私下凡;赵元朗为友,弃了剑仙之位而向真武帝君请辞;琼母为情,逆了花开之时而遭贬。
所谓凡心,不过是羁绊修仙之人的人间烟火,不过是为人时那些个平素朴淡的良辰。
“也许,亲情、大义与姻缘?”
宋泽仰头望天,精致的侧脸轮廓深邃。
清夜无尘,月色如银,他的脸上似是凝了一层淡淡的寒霜。
这寒霜仿佛凝在刹那之间,可又依稀一直覆在他的眼底,未曾融化过。
“那你呢?”
我?
我的家人早已离了生我育我的故土,安适一方,无需我来牵挂;而所谓国之忠友之义,离我这样的平民布衣相隔甚远;至于姻缘……我偷偷觑了一眼宋泽,却又撞上了他的目光,惊慌失措的低下头去。
“我没有的。”
宋泽淡淡的应了声,也不知是甚意思。
我呆坐着也是无趣,虽说盯着宋泽看是一大乐事,但宋泽未必乐意。于是我起身。
“天色不早,你早些歇着吧。我回去了。”
“留在此处暂居一晚。”
我木然,有些不大理解宋泽的意思。
宋泽温和的笑笑:“天色不早,山路崎岖。”
我不走山路的。
但我未曾开口,任凭宋泽领着我至那竹屋前整理了一间客房给我住下。
成仙之后,我既用不着歇息,也用不着饮食,但二十年的习惯还是没法儿改的。
不过今日同宋泽歇在一处,虽说隔了好几扇门和一个庭院,但仍是喜不自禁。
夜深人静,只有虫声寂寂,似炸了线的唐诗三百,独压一个锡韵。
我听见有人轻敲宋泽的门,听那急缓力度,并不是我所熟识之人。
我自幼天赋异禀,识文诵字过目不忘,五觉更是要比常人敏锐地多。
爹爹时常惋惜我是个女儿身,不能依仗着天资考取功名,为官为仕。
但我却是不以为意的至少此时过人的耳力能助我听一听墙角。
“公子,绥宁王欲请您去府上一叙。”
良久,宋泽的声音才传出来,不温不火。
“恩。”
“绥宁王与高启忠皆是皇帝所忌惮的势力,现下他二人皆有意与您结盟,不如……”
“我自有分寸。”
“属下僭越了……晗姑娘吩咐属下将这个交予您。”
宋泽那厢安静了半晌,似是在端详着那晗姑娘送予他的物什儿。
“让她小心些。”
“属下遵命、”
然后便是急促的脚步声,尽管那人已是十分小心谨慎,但快靴的哒哒声在我耳中却是突兀。
“宗凌。”
宋泽一开口,我的心便提了起来,呼吸陡然一滞,脚步声也骤然歇了下去。
“公子还有何吩咐?”
“你可知,如何讨一个女子欢心?”
“…………”
饶是我也吃了一惊,在我眼中,宋泽便是那不食人间烟火的谪仙,怎的也同良家少年一般暗怀春心?
“公子。”那宗凌的声音略带压抑的笑意,“这种事您该问晗姑娘才是。”
宋泽沉吟。
“我不想让她知晓。”
“属下知公子自有分寸,只是晗姑娘与您青梅竹马相伴多年,为您大义灭亲只身赴险,实在是不能辜负她啊。”
“……我知道,退下吧。”
宋泽的门被推开又合上,一切又归于沉寂,仿佛方才之事仅仅是一起微
小说推荐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