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光法则》第78章

这条王道是直通礼堂的，它的一生中只有三件事，嫁娶、送葬，和新皇加冕。
厚重的大门缓缓打开，露出房间中的精致面目，诺亚微支着头，静静等待着这一切的发生。
杜迪没有再进一步，他站在门边单膝跪地，仿佛房间里面与外面的世界之间有一层天然的屏障。
“殿下，我收到临时警报，昨夜出了一件事，有人在帝都之中私下污蔑您，到今天早上已经传得沸沸扬扬。”
“哦？他们是怎么说我的？”
杜迪迟疑片刻，仍然如实相告：“有人私传您精神力崩溃，控制自己尚且不能，何况统治帝国，不足以担当皇帝大任，要求……要求废黜您。”
“废黜我？”诺亚不屑地轻笑一声，“那么他们想要谁来主政……元老院吗？”
杜迪没有回话，不过这是显而易见的，如果诺亚被废黜，眼下皇后失踪，所有权柄势必会全部落到元老院手里。而一旦皇权从皇族手中完全脱离，再想夺回来，恐怕就是痴人说梦了。
时间在难堪的沉默中一分一秒地流逝，杜迪在心中默算时间，适时开口：“殿下，时间差不多了。”
诺亚喉中轻轻应了一声，这才慢慢起身，暗红色的披风随着他的脚步落到地上，长长地迤在身后，翻卷之间露出一点帝都名产金银珠线绣成的五星花虚影，影影绰绰地闪烁着宛如钻石般的光彩。
杜迪始终落后半步，一步不错地伴随诺亚走入礼堂，有资格观礼的臣民早就苦苦守候，在未知的好奇心驱使下，全部伸长了脖子拼命张望。
诺亚的身影一出现，立即引来暴风雨般的掌声，全场自觉起立，目送诺亚走到王座边。
席勒面无表情地站在台阶之下，一位侍从手捧托盘站在他的下首，托盘中只有两件一东西，一件是宝石王冠，另一件就是帝王的权杖。
观礼的人虽多，但是大家全部保持缄默，视线紧紧追随着诺亚一步一步登上王座，这个至高无上的宝座，在空缺了十三年之久后，终于重新迎来了他的下一任主人。仪式在席勒的主持之下有条不紊地进行，他代历代君主向诺亚宣读诫勉，年轻的脸庞上是前所未有的严肃。
“历代先皇在上，王冠授你责任，权杖授你权力，星海历一十三年二月六日，诺亚·普因缇斯，你是否愿意起誓摈弃私欲、维护正义、心向帝国、守护臣民，此生绝不违背今日之誓。”
“我愿意。”
“令你遵循诺言，今日正式加冕你成为帝国第十一任皇帝。”
席勒话音一落，他身边的侍从微微前趋一步，他已从托盘中取了权杖，帝国权杖与前序几千年的权杖皆不相同，它很短，几乎只有一手之长，杖头的宝石被紧紧镶嵌其中，只在头里露出光彩夺目的短短一截。尽管权杖配有缎带，席勒仍然双手各执一头，缓缓交在诺亚手中。
诺亚轻抚权杖，冰凉光滑而又古朴厚重的手感令他由衷感受愉悦，他展开缎带，将权杖挂在自己颈肩，权杖上的宝石与礼服上的珠宝交相辉映，流光溢彩。
一切都顺利得超乎想象，席勒微微一笑，向诺亚伸出了手：“请您取下抑制器，向您的臣民宣威，加冕仪式的观礼标准是A级精神力，您不必担心伤及无精神力的民众。”
诺亚的手不着痕迹地一顿，席勒果然在这里等着他，如果是今天之前，他还可以强硬应对，但是眼下席勒将他精神力混乱的消息传得满城皆知，不论真假首先占据了舆论的高点，令他不得不谨慎回应。
席勒期待的目光和观礼者炯炯的视线将诺亚困死在这一方小小的王座之上，短短的对峙令一丝微妙的氛围迅速产生，诺亚忽然一笑，竟然从容褪下戒指状的抑制器轻轻一抛，抑制器划出一道短短的弧线，落进了席勒的掌心。
预想中的精神力爆冲并没有如期来临，席勒他挑了挑眉，有些意外地望向诺亚，诺亚的表情看不出喜怒，他只微微一抬眼，厚重庄严的威压感瞬间充满了宽广的礼堂，在强大的绝对力量面前，立刻有管理者陆陆续续跪下，宣称臣服，转眼之间礼堂中已只剩席勒一个人独自站立。
席勒的面色阴晴不定，他心中的震惊不亚于在场的任何一个人，难道他的情报有错误？他一路看着诺亚的波频爆冲发展而来，到今天绝对已经到了无法挽回不可收拾的地步，为什么典礼之上竟然还能施加如此纯粹强大的能量？他心中虽然混杂着不甘与错愕，却也只能咬牙继续典礼。
帝国王冠是纯金打造，镶嵌了各式宝石，尊贵无匹，同时也沉重无比。席勒高高捧起王冠的双手微微颤抖，他终于亲手摸到了象征着帝国皇帝的王冠，最终却只能在诺亚冷静得几乎残酷的注视下将王冠稳稳戴在他的头上。
而席勒，还必须单膝跪地，第一个向诺亚宣誓效忠：“尊贵的皇帝陛下，占星者宣誓为您奉献我全部的忠诚与坚贞，永不背叛您与帝国。”
在占星者的领头下，观礼者渐次来到王座之前，逐一宣誓效忠。诺亚高坐王座，面容冷酷而沉静，仿佛就在这短短的时间中完成了自我身份认知的转换，完完全全成为了各种意义上的帝国皇帝。
只有他藏在礼服宽大的袖袍中微微颤抖的手，泄露了他的内心。
封印已然被他捏碎，罗汀留给他的那一缕精神力，已经完全消散不见了。
第109章　过期针剂
诺亚不知道自己耗费了多大毅力，才坚持到典礼结束，所有人都匍匐在他的脚下，包括席勒。这种感觉没有想象中的那么愉快，但确实也不令人讨厌。
他不动声色地起身，走到席勒身边时还微微驻足，他居高临下看着席勒的礼帽，忽然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轻笑，席勒浑身一僵，屈辱和不甘涌上心头，然而他什么都不能做，只能低着头，看着诺亚长长的披风一点一点从自己的视线中消失。
骑士团护卫着诺亚直到王道的入口，诺亚摆了摆手示意他们不用跟随，独自走入了这条孤独的走廊，厚重的大门在他身后缓缓合拢，门锁发生沉重的闷响。
诺亚脚下一软，差点瘫倒在地，他把累赘的披风甩下来，扶着墙慢慢向前走，体内的波频宛如困兽，横冲直撞地想要寻找一个出口，剧烈的痛苦令诺亚有些神志不清，他模模糊糊地想着，真后悔刚才一时冲动把抑制器扔给席勒，否则现在也不至于这么狼狈。
王道的走廊虽长，但总有走到头的时刻，无数侍从早已在房间中等他，他不能就这样过去。诺亚抬起头，在光线中微微眯起眼睛，他按顺序将天窗一格一格数过去，在第二十格的位置停下了脚步。
熟悉的指令自然而然地从他的光脑中流泻而出，第二十格天窗应声开启。诺亚失笑，原来时隔这么多年，这个指令还有效用。
童年的回忆顷刻间涌上心头，这起源于他和他哥小时候的一场冒险，两个玉雪可爱的白团子摇摇晃晃地溜进王道走廊，发现被困在了走廊里，只好胆大包天地打起了天窗的主意，竟还真有一扇天窗被他们攻破，他们于是得以偷溜出去玩耍。虽然结果是惨烈的，但是两个小团子都对天窗的事缄口不言，而天窗的这两条简短指令，也湮没在浩瀚的数据海洋之中，无从查起。
诺亚用尽力气翻了出去，外面是世界平静得吓人，因为地理位置的关系，窗台外这条道路基本也是封闭式的死路，平时就没有人来，眼下也又只有宫门前的广场上此起彼伏的喝彩中飘飘荡荡地远远传来。
波频的爆冲使得诺亚的眼前都有些模糊，他凭借本能地翻过眼前的墙，向着记忆力可能是皇家博物馆的地方靠拢。罗汀的文献之前一直严密保管在博物馆中，如果前任占星者老罗德尼是预知到了他的血统崩溃转而想在文献中寻找线索，那么博物馆的馆长是绝无可能毫不知情的。
然而计划永远是赶不上变化的，就在诺亚几乎失去意识的时候，高高的墙体上忽然出现一颗脑袋。诺亚努力睁了睁眼睛，也只好徒劳无功地晕了过去。
出现在墙头的人似乎也吓了一跳，那不是别人，正是诺亚在博物馆中遇到的“不速之客”莱德。莱德看到诺亚晕了过去，抖得更厉害了，从墙头跳下来时差点脚下一软，却还是背上诺亚慌慌张张地跑了。
诺亚豁然睁开眼睛，雪白的天花板映入眼帘，体内爆冲的波频不知何时已平复下去，他支撑着身体慢慢坐起来，只见莱德像个做了错事的孩子似的双手放在膝盖上乖乖坐好，床头柜上放着用过还未来得及收拾的针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