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独孤》第23章


如果是这样,独孤沁,你还在抗争什么,最信任的人背叛了你,这种恨,足以摧毁一个纯洁的灵魂。
扶桑花开得正盛,宇文邕一掌将桌子劈得粉碎,他抱紧我,力气那么大,几乎要喘不过气来了,他的声音自脑后传来,我听得清清楚楚,“沁儿,原谅我。”
我捧着四姐的书信,上面清清楚楚地写明,父亲自尽于府中,临死前还在念叨,本想给沁儿找个好人家,结果却误了她。几个哥哥被判斩立决,已经行刑。我厌恶地挣开宇文邕:“放开我,我恨你!”
铃儿已经哭得近乎气绝,我轻拍着她的背,一滴眼泪也没掉,宇文邕的神色黯淡了,他张口想说什么,却什么都没有说,小喜子急得想要解释,被他拦住了。他想一个人承担所有过错,那就随他好了,反正,从此,在我的血液中,仇恨这颗种子,已经生根发芽,并在不远的将来长成黑色的藤蔓,将曾经那个天真善良的独孤沁生生扼死。
我开始绝食,两眼无光地躺在床上,看着房顶发呆。太后派人带来安安,小家伙哭着趴在床头,也未能激起我一丝一毫求生的意志,宇文邕将几个姐姐接进宫中日夜陪伴,也只能更加重我的伤悲,病情一日比一日眼中,太医进进出出,整个屋子弥漫着一种奇异的药香。
宇文邕根本不敢踏进我的房间半步,因为我一看到他,只能因痛苦牵扯五脏六腑的撕裂,整个人崩溃到想立马死去。整整半个月,我徘徊在生死边缘,几次睡过去之后差点醒不过来,宇文邕站在窗外,静静地站了十五个夜晚,第二日还要上朝,一下朝又立马赶过来察看我的病情。
“做这些是给谁看呢,”我一边哭,一边控诉,御医喜得连连跳脚:“能说话,有力气苦,就有救了。”吃了几服药之后,我果然好转,能喝米粥了,也能坐起身,愣愣地看着窗外出神。
有一天,佳萝来看我了,我看到了她哭肿的眼睛,掉下一滴泪,佳萝伏在我肩膀上,悄声道:“六姐姐,你不能放弃自己,你还要为父兄报仇。”
我好得很快,而只有我自己,才知道原因。
不久,我基本调养好了身体,派铃儿给宇文邕捎去一句话:明年三月,我想到寺庙上香。
自此之后,旁人看到的独孤沁,已经从悲伤中渐渐走出,而只有我自己,清楚地看到曾经单纯的那个姑娘,已经走上了一条不可挽回的绝路——复仇。
☆、锦官城
瞻彼淇奥,绿竹猗猗
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瑟兮僴兮,赫兮咺兮,
有匪君子,终不可谖兮!
瞻彼淇奥,绿竹青青。
有匪君子,充耳璓莹,会弁如星。
瑟兮僩兮,赫兮咺兮,
有匪君子,终不可谖兮!
瞻彼淇奥,绿竹如箦。
有匪君子,如金如锡,如圭如璧。
宽兮绰兮,猗重较兮,
善戏谑兮,不为虐兮!
这是我最后一遍读《诗经》了,阖上书本,铃儿一脸悲伤地从外面进来,来了小喜子公公传来的口谕:皇上邀姑娘同游回音山祈福寺。
这一日终于来了,临行前,铃儿抱住我,哭得声嘶力竭,我已经将她指给安安,今后哪怕我出了事,也不至于连累她。
至于几个姐姐均已出嫁,夫家位高权重,也不会受到牵连,姨娘们由她们轮流照顾,我很放心。
三月的长安,烟雨蒙蒙。
百步石阶之上,一道山门,隔开了尘世和梵境,青瓦灰墙的一处庙宇内,香烟缭绕,山中,有流水潺潺,远处,箫声响起,清韵高远。
一把二十四骨油纸伞缓步走上石阶,伞下,只可看到半截墨色青丝,垂于腰际,蓝色长裙被玉手提起,露出女子脚下水蓝色白边的绣鞋,雨水打湿了青苔,更显翠浓欲滴,天地如一幅泼墨山水,静穆,美好。
油纸伞缓步移上石阶,在寺庙庭前驻足,雨花石地面上,铺满一地梨花,女子望向倚在树下的男子,也是一身水洗蓝衣,背对着她,六十四骨油纸伞下,一道颀长背影,隐在朝雨山雾中,微风拂过,夹带着梨树上片片白花,簌簌落下。
那个女子,是我,蓝衣公子,便是宇文邕。
“沁儿,”他转过身,朝我伸出手。
我的笑意在唇边荡漾开,露出浅浅的梨涡,淡淡的眉眼,淡得如同这水墨丹青,“陛下,这梨花,跟我们初次相见,一模一样。”
男子眼神一暗,棱角分明的眉微微蹙起,随即揽我入怀,我柔顺地靠在男子肩头,油纸伞下,一对璧人。
“沁儿,你——”宇文邕捂着胸口,锋利的匕首早已插入胸口,鲜血涌出来,浸染了蓝衣上绣着的白色杜若,他的声音痛苦而凄凉,“为什么?”
“为什么!”我踉跄一步,眉眼因痛苦变得清晰,“我的父亲死了,哥哥死了,家破人亡,这一切的不幸,都是拜你所赐,你不觉得这样做,很残忍吗?”
殷红的鲜血不住地往外渗出,他的声音低沉而镇定:“一个帝王,如果不对敌人残忍,就是对天下人残忍,我宁可负了所有人,也不能负了天下万民。”
“那么我呢,原来,我在你心中,始终抵不过江山王位。”
“真正爱一个人,不是为她倾尽天下,而是为她争霸天下。”
我苦笑几声,痛苦让笑声听上去诡异凄厉,让人不寒而粟,后退,身后是万丈悬崖,他骤然惊惧,额角青筋暴烈,“沁儿,你要做什么?”
宇文邕猛向前一步,伤口牵动全身痛感神经,他吸一口冷气,我早已跳下悬崖,我是这样快,我从来都没有这样快,我是早已做好赴死的念头了,我恨他!
飘飘渺渺中一个声音传来:“宇文邕,我要离开你,你这辈子,再也找不到我了。”
“江山远,君子媒,箫歌一曲离人醉”
白日近,人未归,画未落笔泪先垂
我在竹简上写下这些话,风乍起,吹皱一池春水,锦官城景色宜人。我来益州已近半年,这半年里,多亏益州牧宇文宪的照顾。
“水心姑娘,你今儿想吃点什么?”丫鬟进来问。
“莲子羹,谷米饼,”我想了一下补充道:“还要一盘牛肉。”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喜欢吃这些东西。
十八岁的年纪,就已经经历太多的生离死别,常人总会心境苍老,但我记得师傅临终时曾殷殷嘱托,人的一生,最重要的是向前看,对过往不纠缠,对将来不忧虑,才是活着的真谛。
然而,好像有一种莫名的阴影,在我心头挥之不去,每当我用尽心力努力回想,就头痛欲裂,我曾多方寻医,想找出病根,可大夫只摇摇头:脉象显示,我身体无恙,只是忧思过度,安心调养便好。
宇文宪一个劲儿喊热,我奇怪大夏天该用扇子的时候,他那面十二骨折扇去了哪里,他摆着手:“不提也罢,还是先说说你吧,”他抄手站在门上,看了我半晌,忽而神秘一笑,“有了”。
他上午带我去了马场,下午又带我去了赌场,说是体察民情,我只能说对这个五公子刮目相看。
有一日,我们在酒坊喝着酒,一个姑娘拿扇子往桌上一拍,将酒杯镇得东倒西歪,李馥郁就莫明其妙地出现在益州城,此后,宇文宪就在两个女人的冷战中艰难度日。
几番较量下来,李馥郁仍略占下风,她好像有点小孩子脾气,特别飞扬跋扈,一向冷眼旁观的宇文宪帮了我一次之后,她气呼呼地回家告状去了,结果被李贤大人训了一顿,还禁了足。
我摊开手,一脸的无奈:“怎么办?你的馥郁妹妹一定会杀了我的。”
宇文宪执酒杯的手停在半空,特别较真地说:“哎哎哎,注意措辞。”
我故意逗他:“她看样子喜欢你喜欢得紧,实在不行,我可以退出啊。”说毕,但见宇文宪酒杯靠在唇边,嘴角弯出一个好看的弧度,我脸一红,承认自己被反调戏了。
李馥郁离开的时候,将那扇子一把撕了个粉碎,我于是给他买了把新的,用的,当然是他的钱。
宇文宪竟表示十分感动,把我从头到脚,由表及里地夸了一遍,还说要带我去峨眉山转,结果一直没有实现,我在心里暗骂,虚伪啊,真是虚伪。
夏日的山茶,较长安来得更为秀美动人,我抱膝坐在花丛里,看着夜空繁星。宇文宪并排坐在我旁边,用新折扇扑起了萤火虫,我看他童心未泯的样子有点好笑,却也跟着一起玩起来,不多时,便用细纱包起来,做成了一盏萤火虫灯。
“过几天,我怕是要出去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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