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笼中鸟》第27章


“你是在卖命还是在卖肉?”
砰地一声,沈喻然将手中的遥控器丢出去,狠狠砸在红木门板上。
许伟棠一惊,顿觉失言。
他立刻抱住沈喻然道歉,“对不起,我有些喝多,口不择言。”
两人都赤脚站在地板上,沈喻然垂在他怀里,他眼看满二十岁,却仍旧瘦小,样貌同初见时几乎没两样,只是偶尔一起早餐看他一动不动坐在桌前翻看经济头版,恍然同他隔了万水千山。
半晌沈喻然开口叫他,“伟棠。”
“嗯?”
“趁我的肉还卖得动,你不如好好利用,他日人老珠黄成明日黄花,你将我剁成一截截,低价抛售也无人问津,有何好处?”
许伟棠瞬间浑身冷透。
他自此慢慢认得沈喻然。
沈喻然爱他,毫无疑问,因爱他而爱他周遭的一切,他为求许氏利益,几乎不择手段,他像个疯子,无药可医。
然而自那日起连同他自己也疯狂得可怕。他对他的掌控欲日甚一日,他派人跟踪他,查看他的通讯记录,甚至读他的私人日记。他暗地里觉得自己卑鄙,不像个光明磊落的男子。可他害怕他逃离自己的鼓掌,恨不能将他连皮带骨悉数吞入腹中。
他们关系开始病态,偶尔为一桩小事,亦要大动干戈。
一日黄昏,他们有因些缘由又在书房里争吵。
沈喻然气结,抓起外套转身即走。
他飙车到闹市去,音乐开得震天响。
终究还是在一间沙龙门口停下来,他架一只超大墨镜,混迹于人流中。
他需要些热闹添补感情上暂时的空白。
有人在背后轻轻叫他,“喻然。”
他猛然抬头,见到一片熟悉的身影,穿笔挺熨帖的西装,英挺高大,银发闪闪,却不似一位老人。
他十分愕然,慌忙摘下眼镜。
对方朗声笑,“怎么,不足半年,把老朽忘了个干净?”
沈喻然十分羞怯,腼腆地答,“何先生,怎么是您?”
老先生朝对面灯影繁华处一指,“长夜漫漫,过来偷欢。”
沈喻然朝四下望,他似独身一人,并无随从左右。
不由得问,“您亦爱跳舞?”
“老了。”何氏佯装叹气。
“人过百岁再叫老才不迟。”沈喻然俏皮起来。
“老倒也不可怕,最可怕是年逾花甲仍旧心有不甘。”
“来日无限,还有几十年在等。”
何氏笑起来,“同你说话十分有趣,犹似忘年之交。”
沈喻然微微勾起嘴角,“十分荣幸。”
他心头觉得分外寂寥,纵使讲着话。
何醒印凝视他,以一种怜惜的眼神,“你有心事?”
沈喻然摇头,家丑怎可外传。人人内伤,可至呕血。但这血,好歹要吞下去。
不远处忽然响起音乐声,广场上有一群人办生日会,一路唱歌跳舞。
“听。”何氏将手指按在嘴唇上,“莫扎特的小夜曲。”
他拉过他,“走,去跳支舞。”
沈喻然惊愕,“我们不认得人家。”
“袖口相碰即缘分,相逢何须曾相识?”
他俩挤在人群里,随着一众男女左右摇摆。沈喻然看何醒印,他全然不似六十岁,时光好似倒回半世纪。
他受他感染,肆无忌惮扭动腰肢,不足一个时辰,两人均大汗淋漓。
他俩停下来,站在街旁歇脚。
“不怕记者?”何氏问。
“无空想那些了。”
何氏点头。
“可有开心一些?”
他于是笑逐颜开。
“人生总无宁日,少年人不需瞻前顾后,若不开心,索性就来跳支舞。管那么多?”
“多谢何先生教诲。”
“这样见外?”
“何伯伯。”那一刻,沈喻然忽然想起远在大洋彼岸的父亲来。
“可否请你喝一杯。”何氏相邀。
“改天可好?时候太晚,我该回家。”
何氏十分识趣,他并不勉强,世上只有偶遇美丽过一切。
他亲自送沈喻然上车,看他坐进去,又忽然悄悄车窗,“倘有心事,届时,可来找我跳支舞。”
沈喻然泪盈于睫,十分动容。
“伟伦的事,不知如何谢您好。”
“我一早忘记,只记得认识了一位坦荡豁达的小朋友。”
何氏说罢,朝他挥手。
回家已是半夜。
厅堂里灯火通明。许伟棠仍旧等他。
他并不急于找人,因有人替他看人。他吃一堑长一智,而今已时时刻刻知道沈喻然身在何处。
沈喻然走过去拥抱他,道歉,“对不起。”
许伟棠愕然,自认得沈喻然那日起,便知他的骄傲,他绝少道歉,即使当真是他错。
“你哪有对不起我。”
“我有时太过放肆,未曾顾念你的感受。”
许伟棠亲吻他的额头,心头千言万语又眨眼空无一字。
作者有话要说:
☆、他的前半生(七)
打那之后,沈喻然不似从前那样放肆,他收敛自己,多半时间坐在办公室里用心。可市政大厦的标的久竟不下,都会内几间建筑业皆对这桩名利双收的好生意虎视眈眈。
许氏从前手眼通天的三叔公亲自出面,却碰了壁。对方朝椅背上一靠,眼皮不挑一下。
“这事也简单,叫沈少出面,万事好谈。” 
出面做什么,爬滚过社会的人自然心知肚明。这事藏下,没敢在许伟棠跟前露。
三叔直接来找沈喻然,适逢他不在,年逾花甲的老人,一动不动站在厅堂里等。谁来劝也不肯坐。
沈喻然回来,心里大呼罪过。看最好的茶请三叔上座。
老人家丝毫不客气,开门见山,“只一面,喻然,你不会少块肉去。”
“只怕伟棠不肯。”
“无非是赔次酒,况你不说我不说,怎会落到他耳中。”
“容我考虑,”
“喻然,三伯伯代许家求你,成了这一桩,许氏根基更稳,他日一定长风破浪,没了这一桩,便给了对家占了彩头。日后,恐怕再无翻身之日。”
在理,他好歹不能推脱。
这是以物换物的社会,哪有免费的午餐,凡事需得付出。只是他到底还太年轻,不知这都会不止食肉,还嗜血。
选定时间,他亲自去约人,凑饭局,陪人的酒。
对方他第一次见,四十出头,长得端庄正派。他讲明来意,恳请帮忙。对方却一味滑腻腻地笑。片刻将一杯紫红色的酒抵到他唇边,他不动声色,就着他的手,一饮而尽。
似有人再他体内点了一把火,风力正劲,呼地燎原。他意识尚在,每个关节却绵软如同一汪春水。他被抱起来,上楼梯,兜兜转转,明明暗暗,到头来他丢到一片锦缎床单上。
危险即在眼前,他心若明镜。
有人变魔术般拿出一段绳,缠住他手腕。他将他翻过来,忽然伸手不住掌掴他臀部。屈辱大过疼痛太多,他觉得自己一直在闪躲,却仍旧如同被人死按在案板上的鱼。很快,房间忽然变得拥挤,眼前重重叠叠,都是人影。空气变得稀薄,他不住喘息。有人进入他的身体,那冰冷的感觉像已坠落炼狱。
他觉得身体某处一直在流血,汩汩不停。听有人在他耳边说,“你要的,都给你。”
是夜,他就这么忽然失踪。
从前再过火,电话是三更半夜也拨得同,问人在哪里,从不搪塞。
而今连几名眼线都甩开了,许伟棠只觉得头快炸开。
他在书房里踱来踱去,举起电话想报警,却发觉自己荒谬可笑,他在书桌前垂头坐一整夜。
天亮时终于有电话进来,有人看见沈少于昨晚在温莎会馆同人饮酒。
许伟棠抓取外套就走,一路脑中如同被塞入乱麻。揪住侍应衣领问房间号,无人拦得住他,他只恨自己不能即刻捉住沈喻然。
一觉踹开包房门,扑鼻而来的酒精味和一股莫名的腥气。屋内几个人皆酩酊大醉,横七竖八似被从空中丢落在地。无可想象,此刻丑态百出的皆是平日冠冕堂皇的政界权贵。沈喻然就躺在他们之中,衣衫还在,裤子却被剥落,脚腕处两条青紫色的淤痕。
许伟棠觉得身体里的血液自脚踝处忽地涌入大脑,随时炸裂两半。
他一把扯起沈喻然,用外套裹住他,将他丢进车里。握住引擎杆时,他险些将它捏成粉末。车子开得飞快,沈喻然偶尔张开双眼,迷离地望他,眨眼又睡过去。他的手臂垂落在胸前,侧腕有细细的针孔。
回了家。
拎着他进浴室,打开花洒用最冷的水淋他。
他总算醒来,抵死挣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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