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禛馨纪事》第46章


却见他挽起裤脚,赤着上身,立于水中挥汗耘田。见我欲走近,他摇摇手,上到田埂,接过我手中的午膳,道:“大热的天,使唤丫环来便罢了,何苦自己走过来。”
我从身边伺候的苏培盛手中接过帕子,为他拭汗,我不答他,只说道:“你最怕热的,唤了田庄来的农夫耘田便可,怎么要亲自下田呢?”
“既然说要耕田,便做足全套了去。”我二人同声说道,不由得相视一笑。
他携我到了菜田旁边的农舍,我打开食盒,道:“我特命了厨房做了些清淡开胃的小菜。”
沏了茶与他,午后的阳光,隔绝在屋舍的阴凉之外,暖暖的一阵悠闲,我歪在窗边,心思恍惚起来。
“馨儿,你陪我用些小菜,一人独享有些无趣。”他开口打断我的沉思。
我笑着拿起银筷,陪着他略吃了些,一面说道:“以往总在书中看到农事辛苦,农妇亦苦。如今却不觉得,这样宁和的生活,甚为惬意呢。”
“此言差矣。诗云:‘赤日背欲裂,白汗洒如雨。匍匐行水中,泥淖及腰膂。新苗抽利剑,割肤何痛楚。2。’这其中的艰辛岂是我等可以体会的。”
“这倒也是……”心念却转到发往盛京田庄为奴的秋蝉身上,她,也是这样辛苦的劳作么?
“又在胡思乱想了。”他叹气换回我的片刻走神。
我不好意思地埋头饮茶。
岁月一如平静的湖面,波澜不惊。水面下却乱了波涛汹涌,乱了静逸。
注:
1。菜圃,即圆明园杏花春馆,位于九州清晏西北角,占地1200平方米,中南部有一菜园,菜地四周修有大小不同的农舍,有浇水灌溉的井亭等,四周还建有大量杏花树。(《昔日的夏宫——圆明园》)
2。“当昼耘水田,农夫亦良苦。赤日背欲裂,白汗洒如雨。匍匐行水中,泥淖及腰膂。新苗抽利剑,割肤何痛楚。夫耘妇当馌,奔走及亭午。无时暂休息,不得避炎暑。谁怜万民食,粒粒非易取。愿陈知稼穑,《无逸》传自古。”(《题耕织图二十四首奉懿旨撰》元·;赵孟睿?br />
其五十九 耕织(下)
(康熙五十八年六月…康熙五十九年事)
盛夏六月,便是田家煮蚕缧丝的日子,田庄的农妇示范着烧桑柴、抽丝头的动作,众人在一旁看着,啧啧称赞动作的娴熟灵巧。
“我们不能光看着,也学着做才是。”大福金笑着说道。
李姐姐有些踌躇的看了看,我抢了先,道:“待素馨来试试。”
我学着农妇的样子,做起抽丝的工作,虽有些笨拙,却觉得煞是新奇有趣,不意间倒玩出乐子来。李姐姐看我做的有趣,与三位格格凑上前来帮忙。
忙碌过后,听得李姐姐问道:“祀神之后,便可以织布了吧?只是不知道织些个什么图样才好。”
我笑了起来,道:“这还不简单,姐姐、格格们说了想法,待我回去依着大家的描叙,绘了图样出来,倒比外边现成的图样更可喜呢。”
众人听了拍手赞同,我命红鸾拿了纸笔,记下大家的建议。
晚间回了屋,想着织出来的布,少不得要送与皇帝作贺礼,便至书房寻些寿字纹样的图册。
“在找些什么?”他进了书房找我,“先用膳吧。”
我看着他笑着说道:“大福金她们正商量着织些什么图样儿好,我来这里寻些寿字纹样的。”
“你倒是想着要送皇阿玛的,这也讨喜呢。”他一把将我抱过来。
我挣扎着说道:“尽是青草味儿。”
他笑了笑,说道:“现下我去沐浴更衣,你别乱跑了,一会儿用晚膳。”
我笑着同意,又埋头书堆。
脑海中正思考着是用缠枝花组成寿字,还是用富贵的牡丹,颜色又应该怎样搭配,却见他走了进来,不容分说便拉着我往外走。
我脑中想着纹样的事情,也就任他摆布。等回过神来已是身在朗吟阁中了。
“怎的今日来这里用膳?”我奇怪的问道。
“天气暑热,这里凉快。”他笑着入了席。
“好似还有人来,是大福金她们么?”我看着席间众多菜肴,疑问不已。
“用晦给爷请安,给……”
我惊喜地寻声望去,看见侄儿立于我面前,我高兴的跑过去,叫道:“熙儿!”
“小姑姑!”侄儿温柔的笑像午后和煦的暖风。
“这么快又来京城,难道你阿玛那里出了什么事了?”我转念想着不对,去岁末侄儿才来的,此番进京恐怕有事。
“爷让熙儿来京行走,”侄儿笑道,又压低了声音,轻声说道,“阿玛不放心小姑姑,让熙儿来照顾小姑姑呢。”
我笑拉着侄儿的手道:“你倒比我还小几岁呢,怕是小姑姑照顾你吧。”
他看我二人叽叽喳喳的说个没完,便道:“先用了晚膳再说不迟。”
听他如此说,我才笑着拉熙儿入席。
侄儿略为不安的拒绝了我同席的要求,他开口道:“只我三人,便如家人礼。”
如此我们才坐定,用膳过后,又吃茶谈天,不知觉间月上竹梢,夜已深沉。
“天色已晚,用晦你今日便在园子留宿,”他转头吩咐道,“苏培盛,你带了侄少爷去客房安寝。”
我看着侄儿走远,便问他今夜宿在何处。
他不答我,只是拉着我往他寝室走。默默的走着,他开口说道:“不问我为何让用晦来京?”
“你愿意告诉我便说,不愿谈及,我亦无法。”我淡淡的说道。
他笑着看我道:“真的看得这样淡然?”
我低下头,道:“你还在怀疑二哥哥么?”
他冷了眼神,说道:“你说呢?我还要多少人质在手上?”
我定定的看着他,没有言语。“用人质才能保证的忠心,是我作主子的无能,不是门人的问题!”
“脾气又上来了。”我轻声说道,他却转过脸,发着闷气。
我跟着他入了寝室,见他坐在榻上不作声,唤了丫环婆子奉上茶来后,下人们自退下不提。
月光的清辉撒进室内,我支起明烛,在书案上绘起图样来。
“我在生气。”他对着屋外说道。
“知道啊。”我头也不抬的继续绘图。
他突然走到我身边,抱着我道:“你不安慰我么?”
我笑出声来:“你又不是雪……”那个揪心的“雪”字就这样浮在半空,上不得,下不得,我始终没有忘记这个伤痛。
“停止,不要再想了。”他紧拥着我说道,“就是怕你太过伤心才……”
“胤禛,你是为了我才让熙儿来京的么?”他却不作声。
淡淡的哀伤消融在升腾的雾气中。岁月流逝,我也会遗忘内心的疼痛。
朝堂上的暗流汹涌却未因他的淡然而停止。
次年五月,大哥哥遭人弹劾受贿索银五千八百两,罢去安徽布政使衔1。
我看着邸报,冷笑着说道:“一个小小的知府都贪了一万八千两,我大哥哥身为布政使却只索五、六千两,居然有人相信,实在可笑!更何况我家哪里会差这几千两银子?!”
“所以罪名并不是索贿,而是失察。”他开口说道。
“胤禛,是你去疏通了关系么?”我一着急,肚子一阵难受。
“小心肚子里的孩子,”他慌忙扶了我躺下,道,“这朝廷里面的操作,你只不用管。等得你大哥在安徽那边交接完毕,便会回来了……你看着你脸色都急白了!事已至此,有甚好急的。”
“大哥哥回京定被阿玛一阵好打了,好在不是索贿罪名,不然非气死阿玛不可。”我抑制住情绪的波动,说道。
“不用担心,我会跟你阿玛说的,这是朝堂上的党争,与你大哥无关。”
“真的么?”我高兴的笑了起来,不意腹中剧痛,冷汗流了下来。
五月二十五日寅时,我的第二个孩子福宜出世。
注:
1。详见《清实录·;圣祖实录》康熙五十八年十一月丁酉条:
“江南、江西总督长鼐疏言:凤阳府属颖州知州王承(?)首告凤阳府知府蒋国正勒索银一万一千八百两,安徽布政使勒索银五千八百余两。……”
及康熙五十九年五月已卯条:
“……除(安徽布政使)需索规礼,逼勒交待之处,并无证据,无庸议外,其蒋国正交待之时……(著)布政使于蒋国正冒蠲钱粮之事,不行查出,应照失察例,革职,从之。”
其六十 盛京
(康熙六十年一月…三月事)
出生体弱的宜儿没能见着正月的花灯,便离了这纷扰的凡尘。
内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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