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禛馨纪事》第66章


“朕来这里用膳。”我请安毕,听他如此说道。看着陆续退去的下人,我等待他的言语。
“你,不问么?”我摇摇头,他笑了出来,“朕一路过来,都被人问怕了,你不问,朕倒不习惯了。”
“胤禛,”我看向他眼睛深处,道,“你想说么?”
“不想。但若你问我……”他拉着我的手,淡然说道。
“那便不要说了,自己都不知道的事情,旁人要问怎么会答得出来。”我止住他的说话,道。
他叹了一口气,拥着我轻声道:“馨儿,你知道就好……你说这个方法有用么?能阻挡他们的暗杀么?”
“八爷很聪明,”我开口道,“但正由于他太自信了,才会忽略一些很简单的事情。没有储君,他便有机会;若有嗣位者,他拉拢皇子得到的利益更大些,亦没有什么风险。”
“我也这么认为,所以此次我要唱出空城计。”
我仰头看他有些炫目的面容,微微笑了起来,道:“若那“野熊”发狂,我在你身旁也可如那冯婕妤成就‘挡熊’的美名了。”
“你不许去。”他冷着眼说道。
我笑着说:“大行皇太后梓宫发引奉安景陵,我怎可不去?”
“可以,所有的后宫妃嫔都不去。”
我低喃道:“这倒要落人话柄了。”
“哪里还管那么多。”他暗淡了眼神,说道,“万一,我身不测……”
“我不想听!”我捂住耳朵,不愿意听他继续这个话题。
他轻轻的拉过我的手,将一个小锦盒放至我掌心,道:“十三那里亦有一份,另外这份由你保管。”
我惊恐的看着手中的锦盒,反问道:“你不怕我泄露出去?!”
“你都知道正大光明匾后面的了,我还怕你说么。”他好笑的说道。
“我只是猜测,并不肯定……”哪里是猜测,方才就是怕自己不善于掩藏,担心红鸾看到我眼中神色恐会估到匾额后的秘密,才转身讲话。原非担心红鸾会泄密,只是这个事情,越少人知道越好。
“不,你是肯定的。”他笑了笑,道,“我来,一是将锦盒交给你代管,若我能回来,再还我不迟;二来——”
他收起了笑颜,严肃道:“我要问你,你想惠儿登位么?”
“禛,”我拥着他,道,“不想。我无法承受两个人的孤独。你一个,便够了。”
并非不想啊,但是我考虑的首先是福惠的安全。惠儿年幼,我强让他登上皇位,京城没有二哥哥的兵力支持,恐怕不出半日,便要被八阿哥他们逼宫。若要以性命作为代价,我宁愿福惠远离权利斗争的中心,只做一个普通淡然的亲王。
他缓和了脸色,轻声问道:“你不想么?”
“平安一生便好了,我怕惠儿像你一样。我担心完他阿玛,又要担心他。”
“我的错,”他抚着我的发,叹息着说,“下一世让我还你。”
鼻腔发酸,好容易忍住眼泪,我笑道:“亏欠人的倒留待下世还了。”
他敛了笑意道:“拿着这个锦盒,在必要的时候,与十三一道宣布遗诏。嗣皇帝念及你拥立之功,定可保你与福惠的安全。”
“我知道了。”接过锦盒,我飞快的将它藏至贴身的荷包里。
希望,永远不要有拿出这个锦盒宣读的那一日。
注:
1。详见《清实录?世宗实录》雍正元年八月甲子条:“……今朕诸子尚幼,建储一事,必须详慎,此时安可举行?然圣祖既将大事托付于朕,朕身为宗社之主,不得不预为之计。今朕特将此事亲写密封藏于匣内,置之乾清宫正中世祖章皇帝御书正大光明匾之后,……”
其八十五 忆旧
(雍正元年八月十八日九月四日事)
八月十八日,孝恭仁皇后梓宫发引1。,他未带亲信侍卫,只让亲王大臣随驾前往景陵。
“宫中的守卫可以信赖么?”离京之前,我问他。
“十六已将顺贞门内护军更换2。,俱是忠心可信之人,没有问题的。”他轻声说道,“此番用晦亦留在京中照应。”
宫里安全可保,京城内的步军却是掌握在舅舅隆科多手里,十三阿哥与十六阿哥能压制住隆科多么?
此次谒陵,诸王欲变乱这句话是隆科多说出来的,我握紧手中的方帕。
不管怎样,现在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收回思绪,我回首问道:“红鸾,方才你说皇后已经下懿旨召了出宫奉养于王府的太妃、太嫔入宫3。?”
“是,现下正在皇后宫里说话呢,听说今晚太妃们要留宿在寿皇殿偏殿为先皇帝祈祷冥福。”
好,控制住了这些人的母妃,他们行事多少会顾忌些。
“亲王福金们也入了宫么?”我复又问道。
“奴才还没说,主子倒先知道了。”红鸾笑着说,“皇后说了,久不见八福金她们,怪想念的。”
动作好快啊,我才想到这一层,皇后已然把人请进宫了。
“红鸾,皇上不在京里的这几日,你看好六十阿哥,除去皇后宫中请安外,不许福惠出永寿宫半步。”我低头沉思片刻后,对红鸾道。
“刘希文,”我另又吩咐道,“现下我的身份不方便见熙儿,你代我去见他,传我意思:使人密切监视诚亲王、廉亲王等人府邸,若皇上那边有什么变故,立即将其家人锁拿直接送进我宫里。”
“是,奴才这就去。”
皇后做不到的,由我来做。若他身遭不测,那些亲王们的未随侍前往的子嗣、无法“请”入宫的福金、侍妾们,一个也不放过!
“主子,诚亲王福金、廉亲王福金来请安了。”宫女进来禀道。
我忙收起严厉的神情,整了整衣裳端坐于炕上,道:“请她们进来吧。”
二人进来请安行礼,我上前扶起廉亲王福金,笑着说道:“姐姐无需多礼。”
兰心微微笑了笑,淡然道:“贵妃折杀臣妾了,哪里能让贵妃呼为‘姐姐’呢?”
她看着我腕上的戴着的那对碧绿通透的镯子,神情有些恍惚,仿佛多年前不可触及的往事。
也许,我今日的地位是她旧日里的盼望,又或许,她会庆幸,八爷今生只有她一个福金,亦或者,她会为了成全八爷的想望而牺牲自己的真情?
我看着兰心的淡漠,心里百感交集。
“这些不过是陈年旧事,贵妃不要往心里去。”她恢复了平淡,继续道。
我有些尴尬的站在她面前,瞥见诚亲王福金脸上控制不住的幸灾乐祸的表情。
心中突的腾起一股无名火,我堂堂一朝贵妃,在外要担心你等作乱,在内还由得你如此放肆么?!正欲发作,听得红鸾说道:“福金们请饮茶、用点心。”
我对红鸾点点头,还好她适时的言语化解了我的怒意,不然控制不住又是一番口舌之争。说着大家敛了神态入座品茗。
言谈间,那道不经意的疏远时刻提醒着我,今时今日大家的地位如此悬殊,往日平等相待的日子再无法回头。
略坐了会,她二人便起身告辞。
我看着她们离去,脑海中回忆起第一次入宫谢恩时看到的那个满人女子,亮丽得叫人不敢直视的高傲的她。
为了皇权,为了天下间最至高无上的那把椅子,不但他兄弟之间势同水火、泯灭亲情,就是背后这些默默无闻的女子也要跟着他们一道殉葬。
我手中握着她们的性命以保证他的安全,为了他,我放弃了自己。
“主子……”红鸾轻声唤我。
回过神来,我笑了笑,道:“我现在的表情一定很可怕,不要让六十阿哥看见了。”
“主子也是为了皇上才如此行事的。”
我叹了一口气,道:“有时却怀疑自己是否原本就是这样的心性。我都快忘记了是环境造就了今日的状况,还是我的性格成就了现下这样的境地。”仰望随风摇曳的变黄的树叶,感叹起来。
“主子若真是绝然的人便不会有此刻的感伤了。”红鸾笑着说道。
听了她的话,心里好受了些,既然嫁至皇家,这便是无可逃避的命运吧。
“秋日来了,人不免要忆起旧日里的一些往事。不过,回忆过后,明日还是继续,一切都不曾改变过。”我眺望着落日,喃喃自语道。
九月三日,他终于平安回京,我暗自庆幸,眼前不会有杀戮的血腥。
他的报复却疯狂的开始了。次日圣祖仁皇帝及四后神牌入奉先殿,他以事由命廉亲王跪太庙前一昼夜。
“八爷是个自视甚高的人,你这样辱没八爷,恐会激起事变。”看着窗外乌云密布的天,我轻声劝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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