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虚而入》第70章

屏幕黑了。
季少茗烦躁地拔掉了u盘，将笔记本仍在一旁，仰躺在了沙发之上，单手覆盖住了自己的眼睛。
别墅里很安静，只有海风和海浪的声音。
这个小岛风景相当优美，有足够的阳光和树林还有沙滩，他将它买了下来独自占有。别墅里的装潢专门请了设计大师按照他的偏好设计的，有家庭电影院，也有健身房，还有各种休闲娱乐室。极尽奢华。但是这里只有他一个人。除了请人定期打扫之外，他不想要外人踏足这里。
百叶是他邀请来到小岛的人，第一个人。
他不是一个人容易相处，也不是一个容易相信人的人，甚至可以说是孤僻、乖戾的，他也不知道那天晚上为什么会做出那种举动，鬼使神差的他就那么做的，并且还没有后悔。但是那时他并不喜欢百叶，只是觉得她较之其他人而言不讨厌而已。
她不刻意，也不谄媚，只是偶然遇见后笑着打个招呼。不过很多事情都是这样开了先例，然后产生更多的先例。比如雨夜的帐篷，酒吧里的解围，还有开着快艇带着她兜风……等等。就这样渐渐的，他习惯了她的存在。
她不是特别漂亮，性格也不是特别好，非常普通的一个女孩子，却在真实中发着淡淡的光，他逐渐觉得她无可代替——她让他感到宁静，而他最渴望的就是宁静。
季少茗生于豪门世家，一出生就含着金汤匙，在别人的眼中他从最开始就是个人生赢家了。但只有他自己知道，并非如此。
父亲的第一位夫人是他的姨妈，去世之后，父亲娶了她的孪生妹妹，也就是他的母亲。
一个替身。
季母在外人的面前有多端庄而优雅，在季少茗的面前就有多歇斯底里。她笑着，压抑着，开心着，也疯狂着，她用最热烈的眼神注视着季父，把最压抑疯狂的情绪给了季少茗。
“少茗，不要玩物丧志！”
“你一定要去读商科，下周我就派人送你去美国。”
“你现在可以玩玩，但是以后结婚你必须听我的！”
“创业？你开什么玩笑！季氏这么大一个商业帝国你不要，你要去创业？不要再提了，我会替你争取，让你爸爸安排你去家族公司历练……”
“少茗……”
季母要求他不惜一切手段成为季氏集团的继承人，因为他上面还有个姐姐和哥哥。他是天之骄子，不管哪方面来说，但姐姐和哥哥也同样优秀。他不自由，学业、工作、婚姻都不自由，他的心里非常清楚。
对于季母来说，他究竟是儿子还是扯线木偶，他却不清楚。
当百叶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当他心动的那一刻，他就已经看到两个人的结局了。饶是如此，他却依然想要留住那种温暖和宁静，奢望她可以为了他委屈几年，等他继承了公司之后就可以解脱了。所以那时，他在海边紧紧拥抱住她，所许下的“一辈子不放手”是真心的。他也是那么想的。
他原本以为她同意的几率是很大的，她那么喜欢他，仿佛燃烧着了一身的热情和勇气。
她不知道他家里的具体情况，而对于他来说，不能做到的事情，解释再多都只是虚伪的借口。还有，他不该在海边许下诺言。因为那里有风，风中的许诺就像尘沙，聚散都不由他。
百叶曾经努力成为他心中最特别的存在，她为了跟他平等，不吃白食而坚持自己工作，拒绝他的帮助自己读了普通的大学。百叶不知道，她对他本来就是特别的存在，所以在舍去的时候也特别不舍，但终究还是舍了。
后来，她离开了他，非常干净利落。
再次见面的时候，百叶已经失去了记忆，身边也有了另外一个男人。那时候，季少茗还不太相信她会爱上别人，一是因为她一走了之的怒意，如她所愿见面只当不认识；二是想要和她划清界限不再伤害她；三是又隐隐期待，想知道失忆后的她是否会再次走向自己。
百叶没有。
季少茗不太懂得爱这个东西，在这方面笨拙又迟钝。当两人分手时，他意识不到那么深；当她离开了那座城市时，他心里有些空，因为看不见而迷茫；当有人追求她，他并不着急，因为她曾经那么喜欢他；只是当她真正属于别人的时候，他才迟迟发现，原来她竟然真的不是自己的了。
迟钝的感官在这时终于有了反应。
他觉得很心痛，那是一种非常奇怪的感觉，就好像用沉重的石块狠狠锤击了一般，痛到麻木。
季少茗动摇了，而季母也感觉到了他的动摇，立刻宣布了订婚消息。当他回到港岛的时候，不是去和季母商量的，而是彻底的破釜沉舟。他想要那种宁静简单的生活，正如他对百叶描述的一般，“我打算去小岛上住一段时间，把萨摩从客栈老板那里买过来，每天去遛狗晒太阳，再买一杯小店的手工酸奶……”，最好再加上一个她。
他不顾母亲的震怒，抹黑了自己，终于退掉了订婚。
季少茗重新回到了百叶面前，她却用一句“不记得了”堵住了他所有想要说的话，然后云淡风轻地告诉他“季大哥，没有人会一直停留在原地”。
……
季少茗在回忆中睡了过去，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了。
明媚的阳光从落地窗照射了进来，海风掀起白纱帘，轻轻拂到了他的脸上，丝丝的痒。他收拾了一下行礼就直接去了机场，他买了去芬兰的机票。嗯，看极光。
他去过一次了，当时还在单反里拍了不少照片，百叶看到了之后惊呆了，连连说道：“有机会我们一起去看极光好不好？”
“那里很冷，你不怕冷吗？”
“有多冷？”
“如果没有带上三脚架，我恐怕连拍照键都按不下去了……”
“好夸张。不过你不想去第二次吗？极光太美了，要是不去看看会很遗憾的。”百叶从身后抱住了他的脖子，靠近他耳边轻笑这说道，“一个人去会很冷，我们两个人一起去，就会暖和啦！”
“……好。”他轻声答应了下来，“等你放长假，我们就去。”
可惜，他们到最后都没能一起去。
今天他第二次坐上去芬兰的飞机，依然是一个人。
还有他知道，那里是不会暖和的。
将近二十个小时的飞行之后，他终于到达了芬兰，住进了上次的那个别致的旅店。他住进了透明穹顶的房间里。他很困，却没有睡意，只是躺在床上睁着眼睛，凝视天空上宛若银河落纱的绝美景色，它变换着色彩和形状，就仿佛流动的时光。
半梦半醒之间，他似乎听到雨声，淅淅沥沥。
他来到了六年前那个山顶之上，正坐在帐篷里看书，而外面是那个被大雨淋成了落汤鸡的百叶。她狼狈不堪，抱着双臂冷得瑟瑟发抖，看向他的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湿漉漉的，想要求助却又害怕被拒绝，看起来可怜巴巴的。
“先生，我下不了山，可以让我暂时避避雨吗？”
季少茗的眼睛蓦地红了。
他压抑着心里翻腾狂涌的情绪，放下手里的书，拿起毛巾递给了她，故作镇定地说道：“进来吧，擦一擦，别着凉了……”
“谢……谢谢！”
百叶受宠若惊地睁大了眼睛。
而他在她这样的神情之下，露出了一个仓惶错乱的笑容。在黑夜里，在暴风雨里，在灯火下，单薄而让人心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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