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生劫》第36章


灰衣人神情忽见凄凉,道:“师父于我有恩,我已决心终身不出此洞,多活几年少活几年又有什么分别?还要这火龙珠何用?这不是你争的,而是我送给你的。”顿了一顿,又道:“何况,你在我心中乃是除师父之外最为亲近之人,这珠子不送你送谁去?” 
江浪没想到自己种种冥顽可憎,他却将自己视作亲人,一时惭愧感动,难以言语。林烟翠走近前来,道:“前辈,这火龙珠能解去江浪身上的化蝶盅么?”灰衣人微微一笑,道:“吞下此珠,一切毒、盅、药尽能化解,只要珠在腹中,从此百毒不侵。” 
林烟翠大喜,推了推江浪,要他接受。江浪深厌林渊为人,亦不愿求他解盅,到此地步,便从灰衣人手中接过火龙珠吞入肚中。 
一边林渊好生不快,心知再呆下去也是无味,哼了一声,身形掠动,踩着石壁一溜烟出洞而去。他忘了女儿惨遭祭炉时自己没有相救,女儿欲以火龙珠解盅却令他如遭背弃耿耿于怀,因为他这一生是只许自己负人,不许旁人负己的。 
十、青眼高歌 
灰衣人拣拾老道残骸安葬,江浪虽然不舍,亦只得携了林烟翠离去。二人挽着手穿行林间,忽见林渊坐在一株乌桕树下,面色颇为苍白。原来他后颈、胸口被老道所伤,伤势甚是不轻,出洞之后,便在树下服药调息。他对二人视若无睹,林烟翠亦是咬住了牙一声不吭,反是江浪有些不自在,走出几步后,忍不住回头看住林渊,道:“我与九九已决定结为夫妇,从今以后,她不会再回幽冥谷了。” 
林渊哼了一声,道:“你二人生米煮成熟饭,老夫还有什么话说?”他只道女儿乃是失身于江浪,哪想到其中另有曲折?江浪闻言一愕,正色道:“我同九九清清白白,你休往她身上泼脏水。”林渊嘿嘿一笑,冷冷道:“事到如今,你还有脸自夸清白,当真好笑。”睨了女儿一眼,道:“幽冥谷从此没你这个人了,好自为之吧。”站起身来一拂袖,冷笑而去。 
林烟翠脸色发白,慢慢捋起右臂袖管,向江浪道:“你看我手臂上少了什么?”江浪见她一臂嫩白如雪,并无半个伤疤瑕疵,怔怔道:“少了什么?”林烟翠双唇微颤,道:“那日老道点在我臂上的守宫砂不见了。”江浪有些糊涂,道:“不见了便如何?” 
林烟翠叹了口气,颤声道:“你,你当真不懂么?这守宫砂只在女子失身之后,才会消失。”江浪一震,道:“你的意思……我……不明白。” 
他神情迷惑,林烟翠低下了头,轻轻道:“老道没有拿我祭炉,便是因我已非处子之身,我也是……也是今日才确知。一定是那日我去汤家中了迷药之后……当时我醒后也发觉有些不对劲,可是我没……没想到……”她羞不可抑,这番话说得艰涩无比。 
江浪脑中嗡的一响,随即想起那日汤逸臣那句奇怪的言语——“你去问问林姑娘,她身上少了什么。”原来他说的便是此事!一时心中怒恨狂卷,可是汤逸臣已经死了,可是哪怕亲手将他杀死一千次一万次,也改变不了林烟翠失身于他的事实! 
他难以自制,突然一掌劈断了身旁一棵枫树,犹不解恨,口中大喝怪叫,将身周树木尽数劈断。他捏拳呼呼喘气,半晌忽觉有异,抬眼看去,正遇上林烟翠的目光,但见她眼中充满伤心失望,一张俏脸再无一丝血色。他喉中一窒,转开眼光,艰难道:“这不怪你,全是那姓汤的……” 
林烟翠一眼不眨地凝视着他,慢慢道:“你明知不该怪我,但你心里还是忍不住怪我,是不是?”江浪一怔,强笑道:“你多心了,我怎是这等心胸狭窄之人?” 
林烟翠眼神幽冷,静静道:“我明白你对我的感情,也知道你是个等闲生死的铁血男儿,可是一个男人宁愿他的女人死去,也不愿她失身于人,是不是?” 
她神情冷静得令江浪不寒而栗,一时竟无言语。她淡淡一笑,又道:“不管什么原因,总之我已失了身了,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我本来只当自己是被疯狗咬了一口,是你让我感到,狗咬也会致命。”到得这时,她的神情变得冷厉起来,一如当初在玄妙观初遇时的样子。 
江浪心中一虚,又听她冷冷道:“如果我是个性情软弱的女子,或许我就羞愧绝望得只好去死,可是我不会,我该杀的不是自己,而是你!” 
她的眼神如寒冰冷电,仿佛面前的江浪不再是那曾生死相许的情侣,而是凌虐世间女子的恶人。她那断了大半截锋刃的斩月刀没有丢弃,此时慢慢解链在手。 
江浪见她如此,血气上涌,冷笑道:“旁人玷污了你,你竟要来杀我,当真莫名其妙!”林烟翠道:“旁人玷污的是我的身子,你的眼光却能伤心害命!”她蕴满寒光的眼中泪光隐约,深吸一口气,似将所有伤心委屈吞下,脸色白里泛青,透出来冰冷的怒气和凛冽的杀气。她舞动银链,链端断刃幽光闪烁,哧地疾射江浪面门。 
江浪脸上寒气割肤,忙后跃避过,喝道:“你当真杀我么!”林烟翠厉笑不答,断刃飞舞,挥链进攻。江浪脚下不再移动,只是身形摇晃,避开她的攻击,在她绝不容情的一再搏杀之下,忽然一阵冲动,骂道:“疯子!” 
这一声喝骂出口,银链一垂,断刃颓然落地。林烟翠低头而立,强忍已久的泪水扑簌簌落到地面落叶上,双肩微微向里收去,仿佛无形的山岳压在她肩上,让那娇怯怯的身子不胜迫压,瑟缩着便要摧折、破碎。 
江浪心神一震。自相识以来,她在他心目中,一直都是战士般坚强倔傲的女子,是一朵开在血雨腥风之中带刺的花,他没有见过她脆弱至此的模样!他讷讷开口,想要安慰她,嘴里空空的却找不到言辞。 
渐渐地,她的战栗平息下来,双肩终又一寸寸展开。她盈盈抬起头,沾满泪水的脸上分明一片雨后落红般的凄艳。忽然,她笑了,笑得温柔,笑得辛酸,“姐姐啊……”她轻笑着、叹息着低唤。 
江浪的心猛地火灼般一烫,就想跳起身来,就想把她紧拥到胸前,只是,他的双足一动不动,生根一般。 
忽然,她右手一振,银链倒飞回去,断刃握在了左手上。她乌黑幽深的眸子凝注着他,那一刻,仿佛有什么穿越了今生来世般深长、缠绵。 
“今生今世,永不相见!”她一笑而言,双手忽分,银链崩作数截散落于地。她抛下手中断链,飞身掠往山下。 
江浪眼睁睁看她决绝而去,既开不了口留她,也动不了脚步追她。他在原地呆站许久,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他从没有怀疑自己是个胸襟磊落的男子汉,他吃得苦受得罪,世间没有什么能难住他吓倒他,可是为什么只要想到她已失身于汤逸臣,他心中就猫抓般难受?如她所言,他明知那不是她的错,心里还是忍不住隐隐怪她,怪她生得太美?怪她太不小心?他说不清楚,总之她失身于人,这就是可怪之处。 
他深深呼吸,山林中的新鲜之气吸入体内,却丝毫化不开他胸中浊气。他的眼光在落叶上找到了几点鲜血,那是从她握住断刃的左手上滴下来的,一时间,他想起了与她定情那夜她自刺向心窝的那一刀,想起了她飞身投向烈焰飞腾的丹炉的那一霎,他的眼中忽然聚满了泪水。他知道自己是不该如此伤她心的,可是他有什么办法?他也拼命想抛开它,忘记它,可它就如一棵毒草,在他心里肆无忌惮地破土萌芽! 
江浪踉跄着行走在烈日下,丝毫不觉得热,他觉得自己像被什么困住了,令他从所未有地压抑、苦恼、迷惘。他胡乱走着,忽然发现又走回了南京城。他投了家小客栈,喝了不知道多少坛酒后,醉卧在房间地板上,晚间店伴送水,才将他从恶臭不堪的呕吐物中抬到了凉榻上。 
夜深了,他剧痛的头脑慢慢被一个低低的哭声惊醒,他心中一动,随即辨出那不是林烟翠的声音。九九即使在哭,哭里也有着冰冷的刀光、火热的力量,这一个哭声却是无助的,柔弱的,绝望的。他的头实在很痛,也实在疲惫不堪,所以很快又昏睡过去。模模糊糊中,忽近忽远的哭声、喊声、喝骂声,好像嘈乱了很久很久。 
次早江浪醒后,支撑着到客店大堂去用早饭。大堂里停了一具薄棺,一对半老夫妇抱着棺材不住落泪。棺中人便是那个哭了半夜的外乡姑娘,她同父母来南京投亲,不巧被官兵看上了,官兵说要将她献给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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