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衣行》第58章


半刻不到,天忽然暗了下来,两方厮杀都慢了下来。
眼见光芒一点点消失,头顶金乌失焰彩,转眼如黑夜般,苍天玳瑁色,列宿争依稀。“哐嘡”有人拿不住手中兵器,天狗食日乃凶。
陆恒下令道:“分为五列方阵,步调一致前行,不得后退。”训练有素的队伍很快集合,天狗食日之下,尚能摆出整齐杀阵。第一行举盾,骑兵分列两侧,两翼皆是精兵待命。
陆恒一声令下,在敌人还未反应过来之际,犹如屠宰猪羊般收割人头。
“日蚀当停战!”慕容垂反应过来,大势已去,忙高喊道:“陆恒竖子无视上苍示警,此役必败!”
“众将士听令!天光重回之前,必将屠尽胡人。”他骑在马上,眼力极佳的巡视战况,冷声道:“夺回我中原故土,以安先祖之亡灵!以慰苍天之圣灵!”
这块土地是晋人祖先所有,不幸被胡人抢去。
在上天异象之际,他们将浴血杀敌,以赤胆忠心,为国夺回旧土。
“神是我大晋的神,天下是我大晋的天下!”
战鼓击起,战旗扬起。
陆恒的话叫胡人失色,晋人士气高昂,热血翻腾体内,长啸着勇猛百倍。他亲自领兵指挥换阵,不到半刻打得胡人元气大伤。重兵围城,未教敌军拿到半分好处。
“撤军。”不知何人唤了声撤军,胡人燕兵顿时闻声而退,相互拥挤,自相残杀,溃不成军。
慕容垂怒急攻心,捂了捂胸口,怒吼道:“谁喊的撤退,砍了。”眼见无人听他的,燕将砍了几人示众之后,士卒依旧慌乱逃跑。
慕容垂明白此战已败,最后隔着夜幕望了眼陆恒,犹自不甘退败。
“陛下,下令撤退吧。”左右不由劝谏道。
“来日还可再战,陛下。”
“朕明白,全军撤退吧。”慕容垂说完这话,浑身气力一松,仿佛年迈了许多。他终是英雄迟暮,不及当年了。
几位将士得令,快速的组织有序撤军。
陆恒远远看着,也不下令追击。
天际边缘逐渐露出光芒,仿佛昼夜直接转阳,不到半柱香便一切如常,午时的阳从头顶往下,脚底留下小小影子。
仿佛刚刚半刻全是幻觉,只余下残断旗帜,和满地血污尸体。
……
大晋 建康城中
司马曜着素服,避正殿,内外严警。
凡日蚀现,便是大凶之照,这乃上天示警。无论是君王和臣子,还是庶民百姓都要戒惧修德,以消其咎。待天光重现,司马曜这才松了口气,对内侍道:“去将积的奏折都搬来,朕要好好看看有何大事。”
他一本本将奏折翻看,至直子夜。内侍催他用餐或就寝,均不理睬。
看得越多,司马曜脸色愈是难看。
初现日蚀之时,谢幼安在教幼清念书。天暗下来,幼清有些害怕,便靠在谢幼安怀中。璇玑淡然处之,甘棠和耀灵不作声,但心里还是有些忐忑。
古来日蚀便为不详。
谢幼安一直未语,待日蚀过去后,笑道:“幼清,方才之象,可能赋诗一首?”
幼清哇了声,不可思议的样子,见谢幼安微笑看着她。略微想了想,张嘴便道:“古来日蚀为不详,今有谢姊在吾旁。天崩地裂尚不惧,日隐须臾何彷徨。”
“朗朗上口,可惜所诵无意义。”谢幼安扶着额头,低低微笑道:“幼清若是男儿生,或可成为纨绔风流。”
“为什么是纨绔风流?”幼清知道风流是好的,纨绔是不好的,便问道:“我诗作的不好吗?不该吧,姊姊不是说若有所悟总是上佳?”
“做的好,好极了。”谢幼安捏了捏她脸上软肉,笑道:“早些归家去吧,天有异象,姨母在王府担心你的。”
“她会担心阿兄,我在姊姊这儿念书,娘亲再放心不过了。”
就连八岁孩童都知道,异象的大凶,大多体现在战场上。她的嫡兄王烨之,谢幼安的郎君和阿兄,俱在战场对峙胡人。
怎么教人不忧心。
还没过片刻,果然有仆役来报,王府的人来接幼清归家。
哄走了幼清,谢幼安坐定下来,问璇玑道:“你道今上会怎样?”
璇玑微微摆首,道:“我不清楚,但战场恐有变数。”
“什么变数?”
“未知。”
作者有话要说: 在上天异象之际,他们将浴血杀敌,以赤胆忠心,为国夺回旧土。“神是我大晋的神,天下是我大晋的天下!”
写到这段,想到我男神谢安,泪目了。。
☆、缺军粮
天气渐暖,身上的衣衫单薄起来,人都显得格外精神些。微光照耀,台阶下的绿草也自成一片□□,淅淅沥沥的雨也不时落着。
自从谢幼安亲自教导幼清,她功课长进得极快了。无论玄典儒籍,还是认字习画,皆能在同龄人间拔尖一等。
“瞧你踌躇满志的,《庄子》是背完了,其中深意却还未知一二呢。”谢幼安嘴上这么说着,眼中笑意分明也是满意着的。
幼清虽然懒惰了些,但却是个极为聪慧的孩子。
“姊姊啊,今日我们去紫金山游玩可好。”她也是会瞧人眼色,见谢幼安心情尚不错,立刻趁机提了个要求,想要罢课一天游山玩水。
谢幼安略微沉吟了下,颔首道:“也可。”
幼清眸子微亮,不可思议地叹了一气,道:“在家悬梁刺股良久了,苦学圣人之言,都快忘了紫金山是什么样子的了。
待到了紫金山,才发现山旁竟修了座小寺。
两人许久未来紫金山,面面相觑一下,谢幼安不禁笑叹道:“何时建的都不知,可要进去看看?”幼清颔首,望着络绎不绝的人,笑道:“好热闹的寺庙呀。”
香烟袅娜,门口的柱子雕上了个佛字,除此以外,也没什么旁的不同。正奇怪为何香客如此之多,走到后院方才明白。
墙壁上一面的经文,字迹秀逸,寸大的字写满的一面墙,最后一个字仍旧笔锋饱满,看不出力竭疲倦之态。
“都是些经文,有何好看的。”幼清瞧着堆积在此处的众人,问谢幼安道。
“这人仿的是我谢家太公谢安石之字,虽为赝品,却也写的不错。”谢幼安微眯着眼,扫过满墙经文,又道:“寒门之族少见上品字,也难怪相争着看。”
“能入上品?这人仿的如此之好啊。”
书法分上中下三个等级,又分别为一到九品,上品是最高的等级之一。
谢幼安摸了摸她的发顶,笑道:“你是见惯了上品书法的,日后不仅要写的出好字,也要善辩字画的高低真伪。”
幼清喔了声,牵着谢幼安的袖子,又指着一处道:“这里还有字呢。”挤出人群之后,因为无路可走,后院其他地方极为清静。她指着的地方是破旧的柱子,果然有一行字。
“不患寡而患不均。”幼清低声念了一遍,肯定地道:“孔夫子的话,不担心分的少,而担心分配得不均匀,我学过的。”
“还能如何解释呢?”
幼清撇了撇嘴,说道:“不知道了。”
谢幼安看着柱子上的字,总觉得眼熟得很,一边说道:“你想想,如果单单这样解释,儒家岂非与墨家相同了?”
幼清想了许久,她只知道《墨子》里有非儒,非乐篇,同儒家是不对付的。但具体哪儿不对付,小脑瓜着实是想不到的了。
“无妨,今日归家以后,多翻翻书卷,明日再告诉我。”她当课业布置,让幼清自己翻阅书籍相较,这样不单记的好,也能有自己的理解在。
“儒家虚伪矣,怎可与墨家大仁相提并论。”
忽然此话凭空而出,周围除了谢幼安和幼清,再无旁人了。谢幼安微惊之下,顺着人声,抬头一看。只见后院柱子旁的大树上,树枝叶片交错着,竟像是躲着个身影。
她一把拦住幼清往她身后,又道:“树上是何人?”
纵越而下的,一二十几岁的士人扮相的郎君。但也不知哪位士子会这般身手,谢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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