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衣行》第61章


这人最为愚笨,高价拍了谢幼安仿的最无自信的字,竟半点怀疑也无。高高兴兴,还觉捡到了大便宜。
“他们整日钻研的是如何升官发财,哪里会关系字的细微差异呢。”谢幼安复又叹息,“此举终是不妥,不可再了。”
“女郎,大事不妙!”妫妪脚步匆匆,脸上有难得一见的慌乱,最终规矩的她竟都未行礼,直接说到:“快随我去王家,幼清女郎不好了。”
谢幼安一愣,不明白不好了是何意。
看着妫妪的神色,她脑中空白一瞬,只觉得周围不太真切,按捺着害怕,道:“不好了,是何意?”
“幼清女郎随族兄游玩,遇上盗贼,郎君不肯给钱财,连带着幼清女郎一道,被那狼心狗肺的畜生刺了一剑,”妫妪加大了嗓子,急着道:“女郎,快些走!”
她这才如梦初醒,奔跑着走出府邸,耀灵抹了把泪水,拿了狼毛大氅也快快跟了出来。三人一道坐在马车里,谢幼安哑着嗓子,才有些理智:“伤在了哪里?大夫如何说的。”
“正刺入胸口,御医说无力回天了。”
妫妪的话每个字她都懂,连起来却不甚明白。耀灵闻言死死捂住嘴,忍住哭声,泪珠豆大般滴落下。谢幼安面无表情,苍白一片,心中仍旧毫不真切。
这般小的孩子,今年方才九岁大。
每日晨时练着五禽戏,乖乖地按时吃饭,笑起来眼眸弯成月牙,发光发亮。这么一个孩子,虽然有些懒惰,却很聪慧,连花落结果的过程,还未曾弄明白。
琅琊王氏的小娇娇,被盗贼杀死了。
谢幼安觉得脸上痒痒的,手背一抹,一片冰冷的泪。不知不觉她早已泪流满面,眼眶微红,状甚戚,马车停下,同在乌衣巷的王家很快到了。
她是先扬唇,双袖子抹干泪水,整理好衣冠才走下马车。而后越走越快,径直跑到了屋子前,伸手推门。众人围了一大圈子,她毫不客气地拨开众人,眼里再没人其余人。
幼清躺着看她,眼睛微亮,唇色发白,已经说不出什么话了。但还要柔软地笑一下,对自己的谢姊姊她从来都是笑着的,“姊姊……总算来了。”
谢幼安握着她锦被下的小手,冷冰冰的,她长的还没小树苗高,裹在被子里也小的很。“多吃些东西,幼清要快快好起来。”
“吃不下了,”幼清一直看着谢幼安,微微笑着,“姊姊别哭,别像娘亲那样……”她嘴里含着人参,讲话也累得很,声音越来越虚,越来越轻微,“别哭啊……”
谢幼安说:“好,姊姊不哭,不会哭。”
“幼清困了……”最后几个字轻不可查,她慢慢地闭上了双眼,很宁静乖巧的样子,除了唇色苍白,只像是倦极睡着罢了。
“幼清啊!”
“可怜的孩子……”哭声瞬间起,周围人都想凑上来,各种夸赞她聪慧懂事的话,夹杂着悲伤的啼哭。
谢幼安鼻尖微红,向后扫了一眼,道:“去外面哭,幼清不想要听见。”声音虽然不大,却铿锵有力,毫不婉转留情面。
众人一愣,一时啼哭声渐歇。
至于王夫人,早些时候便哭的肝肠寸断,昏厥后被人抬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 好虐。。但我不是故意的QAQ
☆、为君扶棺
灵堂之上,她白衣素冠至大殿前,在旁戚戚哀哭的几位王家女郎,都抬起脸看着她。幼清的父亲在堂内,王夫人却不在,辰时再次晕厥过去还未醒来。
“谢家女郎怎么穿成这样了?”跪坐在首的王家女郎,瞧着她的衣裳,问了句道。她身为幼清的亲堂姐,也仅身着素衣,反倒显得没有谢幼安庄重了。
王幼清是夭折,按理说不应隆重送葬的。谢幼安是表姊,更不用为其披麻戴孝。
她面无表情地睨着她,没有说话。
王齐玥赶忙将她拉开,道:“姊姊坐在这里。”谢幼安依言跪坐了下,偏对那女郎扬了扬唇,眼中没有丝毫笑意,地道:“礼教岂是为我辈而设的?”
那王家女郎一顿,没有再说什么话了。
“姊姊只教了你儒家的礼,也才读完了墨家的书。”她这话说得极低,是在同幼清闲聊,说道:“却还未来得及告诉你,可不能让儒家的礼拘了性子。”
“不过你,也是同我一样无法无天惯了的……这么早便去了,独自怕不怕呀?”
这孩子在地下会不会受欺。她就算是读遍了天下书,也无法知道人死后是何样。不知道该怎样送她,幼清不想让她哭,谢幼安便不曾哭半滴泪。
她淡淡地笑道:“也不知姊姊能活多久。也不敢早走,但百年之后终归人要亡,你只是急了些,大概天上的神仙见幼清太聪慧可爱。”
话到后面,她已经有些神志不清,只道:“耀灵,去把我的琴拿来。”
“女郎,来时没有带琴。”
“好。”谢幼安应了声,目顾四周道:“把幼清的琴拿来。”
服侍幼清的侍女抹着泪,快步去取了焦尾琴,这是幼清最爱的琴,谢幼安也极熟悉的。甘棠和耀灵对望一眼,眼里俱有担心之色。
谢幼安接过那琴,脸上没有任何神情,忽然勾了勾唇,道:“放心,我不会人琴俱亡的。”
昔日王徽之在兄长的灵堂前,想要弹琴却曲不成调,哀叹了声:“子敬子敬,人琴俱亡。”过了一个多月他自己也病死了。
她把琴放在膝上,没有试音,双手直接抚动琴弦,弹起了一曲《广陵散》,淙淙悦耳的琴音响起。这是嵇康临死前的送行曲,原已绝迹了的。
她能学会这曲不易,却弹得最好,原是最喜爱拿手的曲子,今日弹了也算应景。一曲终了,她续弹一曲《长清》,低眉旁若无人极了。
“这灵堂之上奏乐,怕是不好吧。”
幼清的父亲挥手,道:“罢了,儒家的礼教,又岂是为我辈设下的?小女生前极爱这曲子……”话落,两行泪顺着脸颊流下,他广袖一抹。
白发人送黑发人,最哀莫过于此。
谢幼安连弹三曲,将琴轻轻放下,身子一歪,人昏厥了过去。
甘棠眼疾手快地一把扶住,道:“女郎,女郎怎样了?”
“去请医者来,请医者——”
谢幼安微睁开眼,便见耀灵坐在她身旁,手里端着碗粥,正欲喂她吃。眼眶还是微红的,似乎是哭过一场的。红烛晃动,窗外一片漆黑,约莫已是子时了。
见她睁了眼,耀灵微眨了眨眼,两行泪滑落脸颊,赶忙把手里的粥放下,喊道:“女郎醒了!”扶着她起身,又在身后放了个靠垫,甘棠同璇玑红叶便都进来了。
“女郎先喝些粥,垫垫肚子!”
“药很快煎好了。”
“女郎这般坐着难受吗?”
三个人同时出声,说完又都看着谢幼安。她见状微微笑了笑,稍稍挪动了些,一个个回道:“我先喝粥便吃药,坐着挺好的。”
顿了一息,她又看着璇玑,笑道:“你们怎么幅着急的样子,难不成这回病得很重,快要死了不成?”
“女郎专心喝粥吧。”一勺粥递至她唇边,耀灵低低地道:“生病了也没个忌讳。”
璇玑忙退出拿了药回来,见耀灵还在喂粥,便止住她道:“少喂两口,还不能吃太多。”把粥碗换成了药碗。谢幼安眉头紧紧皱着,道:“这药怎么这般浓稠,闻着也奇怪极了。”
“左右不是□□,喝不死人的。”璇玑说完,带着红叶一齐离开了。
好不容易皱着眉,慢吞吞地咽下药,她叹道:“若这是□□,那饮毒自尽的人,心中也着实太苦了。”
“女郎漱漱口,蜜饯还不能吃。”甘棠托着小铜盆,一手拿着茶盏喂她水,道:“真的好险,今夜若还是醒不了,怕是真没办法了。”
谢幼安把水吐出,甘棠替她擦了擦唇,“怎么这般夸张,我也不是第一次生病啊。”
“女郎竟半点不知?”
“知道什么?”
“女郎已经昏死了五日,汤汤水水时喝时吐的,全靠千年人参吊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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