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瓶子里的师兄》第61章


步惊云起身来迎,闲闲抬袖一拂,把桌上的盖头覆往骨头花上去了
剑廿十三重归天日的第一眼,便见着了聂风。他向桌边坐罢,与他笑了:“好久没见。”
骨头瞟他,没了话。聂风看他:“你怎么啦。”
剑廿十三耐不住的,“哇”地哭了。聂风一叹,没了言语,戳他师兄。步惊云抿唇同他添过茶,转与骨头花:“吵。”
剑廿十三戛地收了梢,叶上坠一双泪痕,要落不落的,一颤。聂风见了,劝他:“你别要伤心,这不是重新遇着了么?”
剑廿十三不依:“你替我封了正了,我便永远就要随着你了,你看,我修了五百年,已经能着色啦,易风带我去见过你的海棠,可是这样的?”
他一垂,嘎啦分了枝,一叠一叠的,绽了九重九的花,把一瓮的朱朱白白,开尽春心来了。聂风乐了:“像,你真好看。”
剑廿十三给他重重赞了,如何欢喜的,挺了梢一扭:“好看吧,我以后天天给你看,你要什么颜色都——”
奈何一番豪言壮语叫麒麟扰了,它拧巴拧巴挤进门来,一趴,占了半边桌子,蹄子往聂风衣上搭了,委屈望他:“风!”
聂风给他抚了抚角,扪得须上一撇痕,愣了:“怎么伤了?”
神兽望他迟了迟,拿大眼汪汪添了两瓢水,看他:“不是我的,是别人的。我刚刚听见几个虾子说,说你弱,说那个新娘,步惊云,和你一起,是明珠蒙尘了。我气不过,就和他们吵了,结果把他们顶到海里去了”
步惊云“唔”了一句:“明珠蒙尘?”
麒麟抗了五百年清修,不涉人间车马,便未将心性攒得深沉些,也没得挑拣挑拣的,把什么都说了。提及的事,颇有些糙言粗语的,不受听。步惊云闻罢默了,倒提绝世要抢出门去。聂风拽他:“云师兄!”
步惊云望他,恍然:“是了,风师弟,今日是大喜之时,不好见刀兵血光的。”
聂风心下一松。可他师兄没完,还有话:“风师弟,你留在屋里,待我收拾好了,再出来不迟。”
聂风惊了,搂他不来撒手:“云师兄!”
两人且正拉拉扯扯碾一处去,易风到了,一瞧拧眉:“干嘛?五百年还没抱够?你也不用提剑,我已叫修蛇把些杂人碎语的都揍了一遭,统统轰出岛去了,千世不得入坊,你便是要寻,都寻不着了。”
聂风愣了,半天以为这个仍是罚得重了。易风“哼”了一声,化了猫,衔他衣袂窜上他爹肩头,茸茸往怀里一滚,爪子捞他,眼儿一眯,分明是个讨抱的意思。聂风便给他顺了尾,又挠肚子。易风舒妥得正打一个盹儿。步惊云却欢喜不起来,眼见房内一枚一枚的,横七竖八躺了多少盏灯,还忒亮,吹不熄的,他从旁冷了:“这下不怕把毛捋掉了。”
易风蹭了他爹,耳朵一转,与谁甩了一句:“我如今生了九尾,千年万年都摸不秃的。”
他爹省得猫儿弦外音往哪里搁了,诺了一字:“好。”
易风得他允了,一颤,小牙勾了他爹的袖子没松。步惊云瞧着垂眼,揽了聂风闲的那一边,与他十指扣了。聂风望他师兄,相笑解语的,眉上一分明的晴的,乐了:“你我自也是要千年万年的。”
步惊云看他,无话。聂风仍笑,握他不放。究竟他们的情啊缘的,且散重圆的,往多少年前就已写就了,入了古人诗的了,就是关河老尽,日不出,大江西流,三千盏月起为星,山痕瘦来浓,两处相思再无愁,却仍不敢,仍不能,仍不会与君绝的。
这便是终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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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与我再多五百年
易风归岛足有二百三十八年,人间已极少再涉了。坊中徒剩黄昏,四时八节都不太有,可没妨碍他把日啊月的,记得平平贴贴。将晚起了,化了猫,拿尾巴给他满柜子的木头人扫灰,数了一遭,五百九十四只,没得少的。他欢喜起来,往廊下去。四仆同他躬了身子,修蛇仍往顶上坐了庄,一卷漆盅,要揭不揭的,与穷奇凤凰赌了骰子。
一个赤冠红衣的白胡子先生在九阶下候他,桌上两口足称的匣子。易风一瞧,愣了:“你是?”
先生笼了袖:“坊主,好久没见,进来可好?”
易风恍然:“你是那天的横公鱼先生?”
横公与他一礼:“是了是了,坊主还记得我。我今天领我家姑娘来玩。”
他指了前边帘下一个烟髻华衣的,乐了:“坊主,我这个姑娘,心好大,冲得很。坊主可还记得当年我赎给您筹了赌资的木头人,她在家寻不见,与我怄气怄了一百年。”
完了还有话:“现下她也到年龄了,可偏偏眼高得不知上哪去,要找木头人一样的夫君来嫁。哦,按她的话说,叫做托付终生。”
易风听得怔了,半天一笑没笑的,望他:“先生,你们鱼儿,在水底瞧月亮,是不是见了一双?”
横公不晓得他怎么得此一问,挠头:“一双倒不至于了,重影约莫还是有的。”
易风“哦”得一句:“好看吗?”
横公默了默:“好看。”
易风捻了茶抿一口,拿眼瞟他:“先生,总有那么样的物什,你赏过了它,赞过了它,为它裁诗衬雪的,捧了心来,却还不可得的。我明白先生今日到此的意思,无非想把木头人给重新买回去。对不住,易天赌坊从没这种规矩。先生多了的钱财,还是省给你姑娘拾掇一个好夫家罢。”
末了没闲奉陪的,出了坊来。提了个小铲子,向净业池畔去。他爹倒很逍遥,甭管什么年成,都把梢上串了一袖的雪,见他到了,垂垂飞了白。易风捻啊捻的,与他将一瓣儿一瓣儿的花拾了捡罢,一数,叹了叹:“聂风,你今天绽了三百七十八枝。怎么比昨日少了两撇?”
易风忧着他爹从步惊云处挨了委屈,拿铲子一扒拉,戳了没打弯的那边:“是不是让你给缠掉的?”
一句临了,叫半树的青叶扪了雪刃,簌簌横往他喉间来了。易风哂然:“你提绝世的时候我都没曾怕你,现今你想拿这个唬我?”
易风问了,可无人与话,只得风,楼上黄昏,马上黄昏的,同他折一痕销魂来了。他又叹,袖里掏了书卷,一旁搁了灯,映火翻了翻:“我看上边说,树都是喜阳厌阴的,但岛中日头没有,新月捱啊捱的,老托辞不走了,怎么办?”
一枚叶儿坠将下来,添在他鬓边,瞧着已是一头的白,就免叫雪霜再愁得倾上发来。。
易天赌坊无秋无冬,无晴无雨的,亦没得极好的春天。易风从前看了多少年,未曾眼倦,现下总还嫌它寒了素了,念过几遭,老想着托了凤凰给他往池畔绕上几匝。神兽听了一愣:“百十年了,我已很久没飞了。”
易风瞟他:“什么?”
凤凰挑了眉:“梧桐世所稀,我无枝可栖,还飞他作甚?”
完了叭哒叭哒拿爪子踩上阶去。易风不拦,他识得个中滋味,才十分的不能怪他。他渐日没了话。攒了万字千言,都是要说给有意思的人听的。他常往连枝下边一坐半天,嫣翠找他,一寻,多半不差的。还待久夜昏,月上了人衣。他一拂,无故也生了情,怀里掏了一枚碧珠子看啊看的。
他一瞧,就想起当时他爹化了兔儿,让步惊云捧着。他亲来将这个与他爪子上串了。他拈了珠子一下一下往指间盘玩两番,初初还且睹物忆昨的,颇得趣。末了一见着它,易风心下拧得俱成了青的。无非一个寸把大小的物什,偏偏不绝地勾着他,吊着他,叫他总放不过去的,念了好些把期许过成也许的日子。或者终于到了时节,他爹若是没来,便再也不会来了。
易风吧嗒给它往水里沉了。
有人摸一下他的尾巴。易风梦得深,正神伤意动的,自个同自个不对付,叫谁扰了,是要恼的,探爪勾他。聂风扯罢衣袂抱他:“风儿?”
易风醒豁过来,聂风与他拈一只鱼干儿:“风儿,你莫睡了,天儿便要到了。”
易风嗤笑。他爹打从共他师兄合根连枝抱了五百年,也莫名添了旁的眉目。三千载旧事忆不太全,但将皇影神锋一干故旧究竟念了囫囵。易风听了没挪地儿,猫眼眯了瞧他:“干嘛,那是步惊云的儿子,不是你儿子,着急什么。”
聂风笑了:“泉乡之事多亏他与皇影从旁相助。终归天儿与我有恩,况且我是他师叔——”
易风扒了他爹没放:“不急,嫣翠在渡口候着呢。”
这厢师弟与自家儿子掰扯不清,那边步天叫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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