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炽血之心》第27章


做完初步的安排已经天亮了。伊万现在能保证的是,所有外国人不知晓昨天夜里尼基塔讲了什么。似乎他也只能做到这么多了——当然他是不甘心如此的。不过现在也只有如此,他还有其它事情要去交代。
“这么早来拜访您是哪位……”
面对揉着眼睛给他开门的困倦的代表,伊万尽量让自己的表情显得温和而友好:“同志您好,我是俄罗斯。请帮我叫一下我妹妹好吗?”对面那个代表看着他,好像一下子整个人都醒过来了。
一刻钟后,打扮得整整齐齐的娜塔莉亚款款向伊万走来,边走边凉凉地说:“这好像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呢——你站在门口求我。怎么,终于打算和我结婚了?”
……我就知道谈话会变成这种氛围。伊万在心中略无力地想。
“娜塔莎,我有件事要求你帮忙。”伊万从大衣兜里摸出那把钥匙,问,“你可不可以暂缓两天回明斯克?”
娜塔莉亚直接回头朝屋里喊了一句“我今天不回去了”,然后才转回来问:“你需要我帮什么?”
伊万把钥匙递给她:“这是苏维埃家的钥匙,地址我一会儿给你写。他今天的状况不会太好,本来我应该留在那的,但白天我有很多事情要处理,没法回去,所以我想请你帮忙照看一下。”
娜塔莉亚垂下眼皮看了那把钥匙一阵,无动于衷地说:“我跟他又不熟。”
“……在你眼里,除了我和伊琳娜,其他人都算‘不熟’。”伊万说。
娜塔莉亚耸了耸肩,接过钥匙。“好吧,我一会儿就过去,既然是你的要求。不过,”她话锋一转,堵住了伊万刚要出口的“谢谢”,“万尼亚,我也是个国家意志,明斯克也有大堆的事等着我去处理呢。”
伊万隐约有不好的预感:“好吧,那我该怎么感谢你?”
“娶我。”
“……”

办妥了计划中的两件事以后,伊万却又获得了一个额外任务。在离开白俄罗斯代表团驻地之前,娜塔莉亚告诉他昨天夜里王耀来过。“他本来是去找你的,但没找到,就来问我该上哪去找。”她是这么说的。
于是伊万拿着昨天夜里王耀留给娜塔莉亚、刚才又被娜塔莉亚转交给他的地址去找王耀。理论上讲,王耀应该在二十大正式会议闭幕以后就跟着代表团回格鲁吉亚、或者直接回国了,但是他却一直留到昨天夜里,还执着地要找自己;伊万不得不猜想是出了什么很重要的事。
代表团已经离开,偌大的代表团驻地只留下王耀一个人,显得空荡荡的。房门在他敲响后第一时间打开了,王耀把他请进屋,关上门以后,不由分说地丢出憋了半宿的问题:“您家上司打算干嘛,伊万同志?”
“……什么?”伊万死死地盯着他,这问题在他听来,不亚于当头一棒。
王耀无言,从桌上抓过一份手写文件,交给他自己看。
秘密报告发表的当天,代表团本应早早离开莫斯科,但在出发去火车站之前有人特意来通知王耀,让他留下。那天深夜他被电话叫醒,有些不情不愿地从床上爬起来,几分钟后被告知送来了一篇演讲速记稿,是尼基塔刚发表完的。
王耀送走来人,打起精神开始读。越读越不对劲,越读越清醒,到最后他已经说不出话来了。合上文件,他有些庆幸幸好代表团的大家已经离开,否则整个代表团一宿都别想睡了。他反复浏览那篇稿件,完全不理解尼基塔出于什么心态这么着急摘去约瑟夫的光环,又为什么要采取这么“硬着陆”的手段!
他站在一个外人的立场,都看得出来此举是动摇国家根基的大动作,这样急迫的手段带来的信仰危机如果发生在社会主义阵营的老大哥身上……他的脑海中浮现出保尔的身影,而且鬼使神差地,他突然想起保尔曾经说过的一句话——“我这个国家理想,都快要不记得理想是什么了。”
他立刻就觉得自己坐不住了。权衡了一下,保尔肯定是不能找的,他现在混乱的程度未必比自己差多少;于是他决定去找伊万。他要问问清楚,尼基塔想干什么?这个国家又想获得什么?虽然他内心深处觉得,伊万也不一定有答案。
伊万看完那篇速记稿,听完他的描述,忍住把它撕碎的冲动,模棱两可地回答:“赫鲁晓夫同志的内心活动我无权干涉,但是他做这一切的出发点绝对利于苏联党和国家……”嘴上说得冠冕堂皇,但他心里已经气疯了。尼基塔居然早就想好了后着,演讲之前就打定主意要把内容扩散出去!他显然已经预料到了会遭到反对——自己太小看他了!
“别自欺欺人了,”王耀打断他,劈手夺过速记稿扔在一边,“你们再不采取措施制止他,格鲁吉亚就要暴动了!”
伊万这下彻底绷不住了,一把抓住王耀的胳膊:“你再说一遍?!”
王耀挥开他的手,快速地说:“在格鲁吉亚我们的驻地外,连续几天,当地人一直在进行抗议活动。那份‘秘密报告’的消息不知道怎么传到了他们耳朵里,他们认为您新上司对待老上司的手段不公平,执意要求我们的同志来评理。我不晓得我们驻地之外的其他地方是什么情况,一是因为我没回去,二是因为我们的同志自从回去后,就根本迈不出驻地一步。”他看着伊万错愕而愤怒的神情,冷笑了一声,“我真佩服您新上司,一夜之间就秘密地把消息传到了那么远的地方!”
伊万觉得此时此刻他脑内那条名为“理智”的弦,就要被烧断了。“还有什么新闻?”他揉了揉额角,努力保持着克制。
王耀说:“据我所知,没有了。哦,苏维埃怎么样?”
伊万冷着脸说:“听了您的描述,我想他现在不是一般的不好了!”
王耀一时无言,最后他只得重复说:“赶快采取些措施吧。”
“是的,您说的都对,我们的确需要采取措施,只要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样做是错的。”伊万已经渐渐压制下怒火,近乎冷酷的理智逐渐占据了上风,“但是我能回答您什么?承诺?我一个人左右不了主席团的意志,什么也承诺不了。镇压?我过去经常这么做,但那只不过会把敌对情绪推向高潮。”
他很不甘心,但尼基塔闹出这么大的动静,让他唯一能做的反倒只剩下静观其变。他知道约瑟夫的时代终究要过去,即使人们再不习惯改变、或者再不舍得曾经的荣光;他也知道尼基塔这么鲁莽是错的,但是错误已然犯下。他心中为这种全然的颠覆感到悲哀,然而另一半灵魂——他身为国家意志的经验——却冷酷地提醒他:改变需要时间,不管是驱除约瑟夫的阴影,还是纠正尼基塔的错误。他已经尽力地尝试过阻止消息扩散,然而获得了完全的失败。
“那您怎么办?什么都不做?”
“我想是吧。” 
王耀看了他一会儿,摇摇头:“现在不仅您的上司,连您也让我无法理解了。”
伊万想,我也很难理解我自己。明明感到无匹的失望和不甘,明明对可以预见的结果感到悲哀和心痛,却依然能很平静地说服自己只采取旁观的态度。他想起保尔——在知道这些事情后,想起他令伊万心头一紧——他现在已经知道,那个年轻人将面临诞生以来最大的一次危机。这次危机比任何的战争都更加严重,因为除了他自己谁也救不了他。
可是他自己就真的能救自己吗?伊万想起昨天夜里苏维埃对着一团黑暗自说自话的样子,那样子真是脆弱极了。他也是受害者啊,最大的受害者,伊万心里直摇头。
他想帮他啊,非常想,从昨天夜里开始他已经不止一次冒出过疯狂的念头了——他想我是伊万…布拉金斯基,一个活了成百上千年的帝国,有什么是我做不到的?尼基塔只是个普通人而已。这个普通人,他要推翻保尔相信的一切,要否定他做过的事情,要搅乱他未来的方向——我怎么能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因为他始终都记得,1921年叶卡捷琳堡监狱里向他伸出的手,1928年莫斯科大剧院里倒映着星子的眼眸,1941年红场上被冷风刮削得凛冽的呼告,1950年提起“王耀是我的同志”时坚定的眼神。他记得那个年轻人有明亮的眼睛和温暖的手,有坚决的声音和炽热的心;他记得他第一次在自己面前谈起理想时的样子,那时候伊万觉得他的面容散发出光辉。这一切让伊万想起少年时代的自己,那段早夭的热情;然而他又与自己不同,他比自己要坚定,因而也比自己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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