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佳遇》第3章

几年不见，还如此关怀旧日同窗，沈言殊觉得很感动。他抱着香气四溢的汤碗，一口一口吞咽着鲜美的骨头汤。他想没有踏进过社会的人就是不一样，现在象牙塔之外哪里还找得到这么热诚待人的人。　
其实也不全是，譬如凯蒂和那群嘻嘻哈哈的小女生也是待他很好的。她们还抢着替他削苹果。　
凯蒂坐在床边同他闲聊一阵，说：“你伤得真不巧。本来这几天有一个新客户联系到我们，现在只能交给别人做了。”　
沈言殊唔了一声，不甚在意的样子。　
凯蒂又说：“他是我们老客户，五六年前来过一趟，不过还没物色到合适对象就找别人结婚了。当时那桩婚事在城中非常轰动……市长的千金。”　
沈言殊突然开口说：“林佩佩。”　
“哦？”凯蒂看他：“你知道？”　
沈言殊笑了笑。　
“他们居然也离婚。”他喃喃自语。　
“林市长得罪了上头，林家现在已经失了势。”凯蒂淡淡地说，“他们那一圈里没有永远的感情，也没有永远的夫妻，只有永远的利益。”　
沈言殊沉默，左手在雪白的被单上无意识地画着圆圈。　
祝白头偕老，五世其昌。　
当年他用左手写过一张短笺给他做新婚贺礼。堵着一口气写的。他想看看，以牢不可破的利益联结为基石筑就的婚姻，究竟能不能绵延到天长地久。　
其实也不过就是几年么。　
凯蒂狐疑地看着他问：“这么说来，你和陈止行早就认识？”　
沈言殊脑子转了几转，也没有想到一个合适的借口，只好实话实说：“以前是认识的，交情不深。已经很久没有往来了。”　
凯蒂松一口气的样子：“那好，等你出院以后交给你做。你不知道他多难伺候——找个认识的人起码好说话一点。我真是很久没见过这么难搞定的客人了。”　
沈言殊笑着说：“那一点点交情中什么用。你该想想，这人抛妻弃子尚且不留情，又怎么可能看我的面子。”　
“说得也是。”凯蒂感叹地说：“如今也没有什么好男人了。”　
沈言殊安慰她：“哪里没有，不是还有你先生吗。”　
凯蒂低下头看看自己还未显出形状的肚子，眼神中有掩不住的甜蜜。　
沈言殊看着她，隐隐羡慕。　
每个人都很幸福。他想，青春就像是涉水而过，如今除他之外每个人都上了岸。陈止行结了婚又离婚，依旧一身潇洒地出来找乐子，只有他是跌在暗礁上撞断了筋骨，七零八碎怎么也拼不回来，还白落了一身旧伤。　
陈年往事就是这样。越想越不堪想。　
时间过得很快，他受伤本就不重，两周后就能拆掉夹板自由活动，只是大夫不免叮嘱日后多加小心不要剧烈活动云云。严楷工作繁忙，中间差秘书来过一次结了医药费，他自己又来了一次。那时沈言殊已经在收拾东西准备离开。　
“沈言殊。”严楷直唤他姓名。　
“严先生。”沈言殊客气地招呼他。　
严楷在床边椅子上坐了一会儿，看着他动作。入院以来这人似乎又瘦了一些，肩胛骨即使穿着衬衣也看得到突出，他脸色有些苍白，将床头一本英文小说收进包里。　
严楷斟酌片刻，他几乎有十足十的把握确定这人不会再联系他，错过这一次，偌大城市中也难得再碰到一面。他不想放弃机会。　
他看着沈言殊背影，优美的脖颈线条消失在衣领掩盖之下，令他不自觉出神。　
他清清嗓子。　
“沈先生，出院后如果方便的话，有机会我想约你吃个便饭，不知道你能不能赏光？”　
沈言殊闻言转过身看他。　
严楷与他对视。他觉得自己的信号已经足够清楚明白，而且也足够诚恳。　
可对方显然不领情。　
“不必了吧，”沈言殊淡淡笑道：“严先生公事繁冗，我们不过萍水相逢，不好多打扰的。”　
严楷沉默。　
沈言殊收拾好随身物品，见他仍然坐在椅子上，仿佛有些走神的样子，客气而疏离地说：“严先生，我先走了，我们有缘再会吧。”　
他轻轻掩上了病房的门。
2…
沈言殊重新回去上班也是悄无声息的，凯蒂上午忙，进进出出好几回才发现他坐在自己的位子上。她过去向他打一声招呼，问恢复得怎么样，沈言殊说完全好了。
凯蒂端详他气色，然后把一叠表格丢在他办公桌上。
“我之前跟你讲过的事情，关于陈止行，现在是安妮在负责他。他们两个人沟通似乎不太顺利……虽然很艰难，但安妮表示她还想再试一把。那我就先不调资料给你看了。这些是同公司签过约的女性客户，你核对一下联系方式，打电话告诉她们下周要做例行体检。”
沈言殊点点头。高级客户每做成一单佣金非常丰厚，安妮不愿意拱手让人也在意料之中。不用正面应对陈止行，恰好是他所希望的。
凯蒂见他神态平和，心想这年轻人还真稳得住架子，不是贪功急进之辈，他上一任主管的确慧眼识人。
董事长助理匆匆跑过来说：“凯蒂，你来一下乔董办公室。”
公司董事长姓乔，五十多岁，除了佳遇婚介以外在本市还有些其他产业，经营状况均良好，算得上成功商人，许多佳遇早期的高级客户都是利用他的人脉找来的。其实在最起初的时候，佳遇除正常的婚介业务以外还提供一些比较隐秘的特殊服务，譬如打着交友的幌子给富商找小三养情妇提供便利，从中牵线。那些不能见光的交易盈利巨大，但也很危险，几年前乔董终于很有先见之明地下令把它们全部剔除——当然那时他已经赚得盆满钵满了。
现在佳遇是很清白守法的婚介公司。
凯蒂走进董事长办公室，看见桌边的沙发上坐着一个三十岁上下的男人，手边放着一杯茶。她的目光飞快地掠过那人的腕表腰带和皮鞋，依她多年从事这一行练就的毒辣眼光，判断这是条大鱼。
董事长亲自介绍的客人？
乔董和气地招呼她：“小何，来来来，这边坐。”
坐下后先凝神谛听乔董废话若干，表示欣赏她的工作，欣赏她的为人，欣赏她丈夫的工作和为人，托她代自己向家里人问好……长长的铺垫过后乔董终于说到正题：“我来介绍一下，这是严楷严先生。我当年在美国留学的时候，和他父亲是很好的朋友。”
严楷脸上带着笑容同凯蒂握手。
乔董继续说：“这一次小楷找到我，是想依托我们公司这个平台，为他自己寻觅一位合适的终身伴侣。小楷家境很好，人也很上进，虽然在国外长大但是不忘故土，你看美国那么多蓝眼睛金头发的漂亮姑娘，他一个都不喜欢，心心念念的一定要找个中国人结婚。但是呢，小楷长年生活在国外，性格比较特立独行，他的要求吧，和咱们中国的普遍国情有点不一样，刚才我和他谈过了，我觉得他的要求还是比较难满足的……”
凯蒂心想怎么乔董人上了年纪变这么话唠，这绕来绕去到底是什么意思？
乔董又弯弯绕绕地说了一大堆，最后总结陈词道：“他父亲已经去世了，我作为他的长辈，看他就像看到自己孩子一样亲切。我自己又是开婚介公司的，小楷的人生大事我责无旁贷，小何，这个任务就交给你了。”
凯蒂连连点头。
乔董喝了一口水。
他说：“那大概就是这样了，你们两个年纪差不多，一些具体的要求什么的，你们就自己谈？我想小楷对着我这个老头子，大概也不好意思说那么细致吧？哈哈哈……”
凯蒂越听越觉得诡异，心头涌上不祥的感觉。
最后乔董说：“那你们是在这里谈还是挪个地方？用不用我回避一下？”
凯蒂赶忙起身说哪能劳烦您。她转身对严楷说：“严先生，您跟我来，我们去VIP休息室谈。”
沈言殊打完最后一个电话，口干舌燥，拿过旁边的茶杯灌了一大口水。凯蒂急匆匆走过来拍拍他的肩膀说：“沈言殊，你过来。有新客户了。”
沈言殊迷茫地被凯蒂拖到走廊尽头的休息室门前。他觉得上司的表情十分凝重。凯蒂手搭在门把上，叹了口气对他说：“有史以来最麻烦的一个客户。”
又说：“你要有心理准备。”
沈言殊一知半解地点点头，回答：“我准备好了。”
凯蒂又看了他一眼。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沈言殊觉得那眼光几乎是同情了。
凯蒂推开门，语气正式，对坐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