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相忘》第8章


芸姨无奈地摇了摇头,可算是劝住了这小主子。
莫轻鸢一路到了靳慕先的书房,照例又翻了窗进去。
靳慕先仍旧伏案捧着本账本看,往常见到她哪怕敷衍着也有笑容,今日他却只是淡淡地望了望她。
“靳哥哥,你怎么还未把咱们的事情告诉苏姐姐,自上次我对苏姐姐撒了谎,她就称病不肯见我。”莫轻鸢有些赌气地看着他,“早知道当初就不答应陪你作戏,来气苏姐姐。”
“没良心的小丫头,当初是谁哭着鼻子躲上了我的船。”靳慕先扯了扯嘴角道,“你苏姐姐脾气不好,别去吵她了。”
“我瞧着你和苏姐姐真是够奇怪的,明明两个人都互相爱着对方,却成日不搭理对方。”莫轻鸢托腮思考着。
靳慕先的神色似乎是比往常更添了几分悲情,道:“都是我一手造成的,曾以为仗着她哪怕怨着我,也会记得我,谁知道如今,连最后一点点温存也殆尽了。小丫头,我真是错的离谱,不该害你来我这府里,索性她也是不在乎我另娶的,我当初替你改名,就是为着你有个退路,你若想离开,就走吧。”
“靳哥哥,苏姐姐她爱你,我向你保证,你别放弃,我的任务也完不成了,也许苏姐姐不是个恶心肠的,才不苛待我,也许她心里边,还是在意你另娶的。”莫轻鸢看着他悲怆的背影,未涉情爱的心也满心惆怅起来,“靳哥哥,还是把真相告诉苏姐姐罢,我去说,让苏姐姐知道,你从未爱过其他人。”
靳慕先拉住她,双眸盛满了浑浊的湿意,道:“罢了吧,现在说来,不过是徒劳,增添裂痕而已。”

☆、梦境
? 四月的气候,窗外满目新绿,春日里,暖风和煦,不知道哪里携来的种子,落了一地,生了根,发了绿,绽了花,本该是暖软的江南春景,靳慕先却只瞧见了自己内心的一片早衰零落。
“果儿,你把窗户打开,这屋子暗得很。”苏木棉从一场昏睡中醒来,不知为何,病中竟开始嗜睡。
“夫人醒了,可想吃些什么。”果儿支起了窗。
阳光透进窗,带着暖烘烘的舒适感,苏木棉披了衣裳起身,果儿略略地替她绾了头发。
“只要些白粥亦可,在佐一碟新腌的梅子吧。”说罢,待果儿出了门,苏木棉从妆奁里拿出那支断成两截的桃花簪,是那晚纠缠时,他抬手散开她的发髻之时,这根发簪就脱落在地。清脆的断裂声,仿佛砸在她的心上。
果儿端托盘进来,苏木棉拿银匙搅了两口,便觉得淡淡地没味道,倒是那一碟梅子,食了七七八八,忽然之间,苏木棉怔住了,檐下射进来的阳光,都一时变得冷却了,她撑着桌案,连声线也颤抖起来,吩咐果儿悄悄请位不熟的大夫进府来,随后便胡乱上床裹了被子。
夜凉如水,靳慕先点了盏灯,照例读书打发时辰,管家靳伯,扣了扣门进来。
“老爷,夫人她今日请了瞧着面生的大夫去她房里,果儿那丫头也神神秘秘地领了那人从后门走了,我遣人去查了查,那人却是城西的一位正经大夫,要不……”靳伯欲言又止。
靳慕先摆了摆手,片刻之后,缓缓道:“下一次,你盯着些,最好听听他们都说了什么。”
靳伯应了下来,便带上门出去了,满室寂寥,靳慕先却连什么也看不进去了,草草的搁下书,在房里跺着步,满心焦躁。
这日,靳慕先刚从城北的商埠里回府,刚进大门口,靳伯便迎了上来,在靳慕先耳畔说了句什么,靳慕先也顾不得休息,遣散了跟着他出门的几个小厮,便和靳伯匆匆地去了青照堂。
青照堂,内室里,苏木棉挽了衣袖,露出一截皓腕来,慢慢地放在软垫上,面前的大夫约莫二十六、七,眉目端正,从药箱里取了白色的丝绢,对折后轻手搭在苏木棉的腕间,然后低着头极认真地把起脉来,苏木棉颇为留意地看着他,自那日果儿请了眼前这位宋颐和宋大夫来,眼神儿就胶在他身上没离开过,脸色还红扑扑的挂着云霞似得两团。
苏木棉便明白了,心下计划着若是合适,就早日促成这门婚事,也算是了门心事。
殊不知,窗外的靳慕先便看到这一幕,苏木棉看着眼前的大夫出神地不知想些什么,靳慕先只觉血气上涌,手指握拳捏出了声响。
宋颐和把完脉,神色凝重地道:“靳夫人,腹中胎儿暂且无事,只是……”话未说完,只听得窗外声响,苏木棉慌乱地抬眼望去,正对上窗外靳慕先的眼睛,那双眼睛一点一点染上了欣喜,如同千年枯藤忽然开出了花,慢慢地一朵、两朵,蔓延开来。
苏木棉身怀六甲的消息很快传遍了苏府,总有多嘴的下人,在背后嚼舌头根子,绘声绘色说着苏木棉与年轻大夫臆想的艳事,传得厉害了,苏木棉也听见了,汹涌的流言,同那水上的浮萍,寻不着根,却肆意生长。
果儿听了两回,心里愈发不大舒服,这几日苏木棉又派人请了两回宋大夫,每次两人关在屋里,不知道说些什么,果儿偷偷听了几回,却也是听不见什么的,果儿冷淡地没个好脸色,遇着多事的丫头婆子嚼舌头根,她便与之狠狠地骂一场才解气,次数久了,靳府的人都远着青照堂的人,生怕惹祸上身。
清明谷雨已过,日头愈发盛了,明艳艳地晃人眼,虽说是不大使人出汗的,但对于苏木棉来说确是难捱的,虽说不大咳嗽了,咳血的现象却还是多的,她想起宋颐和的话来,她的身子可能是痨病,如若这时生养,必定是保不住的,建议放弃这个孩子。
苏木棉抚上自己尚未显怀的小腹,幽幽地叹起气来,她这一生,大概和孩子都有缘无分罢,正想着,冷不丁背脊贴上一具温热的身体,苏木棉僵硬地想退出他的怀抱,却被靳慕先环抱住了。
“都是有身孕的人了,怎么还站在窗前呢,当心风吹了头疼,想吃些什么,我听说怀孕的人嗜酸嗜辣,我给你请几个好的大夫罢,那位宋大夫,看着年纪轻,必定是不妥当的……”苏木棉第一次见他这样絮絮叨叨,心里不免觉得好笑,可下一刻,心里却像灌铅似得,酸楚涨得满满的难受。
她不愿他承受失去第二个孩子的痛苦,所有的不幸,她一个人受着不拖累旁的人就好了,苏木棉不动声色地退出他的怀抱,神情木然地盯着他,“宋大夫就行了,不必换来换去,免得折腾,你出去罢,我去床上略躺一躺。”
靳慕先只当她是孕中不适,也不敢逼她逼得紧了,只好作罢,替她掖好被角,坐在床前,迷恋地看着她的背影,过后又事无巨细地吩咐了丫头们好生照料,才恋恋不舍地离开。
靳慕先走的急,到了城里的一家首饰店时,连背后里衣也濡湿了一片,店掌柜见是靳慕先,忙放下手中的账本,热切地迎了上去,道:“靳公子做大生意的,怎么亲自来在下的小店,下次派人打个招呼,我亲自上门去。”
靳慕先也没有心思跟他寒暄,道:“我想做个长命锁。”
那掌柜也是个人精似得任务,捧了几个图案来,“恭喜靳公子,这些个样式,请您随便挑,包你满意。”
靳慕先细细的看来,末了指着麒麟图案,道:“就定这个罢,银锁下沿就做银链即可。”
“好的,过几日做好后,我亲自给您送到府上,靳公子可还要瞧瞧其他的。”掌柜道。
“再做一个桃花簪罢,你拿些纸笔来,我略微的画一画。”靳慕先惦记着失控那晚,碎裂的簪子,做好了这些,靳慕先走出首饰店,松了一口气般的,沿着街道慢慢地回府。
天色将晚未晚之时,这姑苏城的风景最是独好,晚风徐徐,杨柳垂堤,石板桥上娉婷的清丽女子、提莺歌笼子的耄耋老者,以及市集喧嚣的叫卖声,抬眼而望,远处灯火明灭,笼着薄雾似的袅袅炊烟,宛若置身梦境。
人间烟火的气息包裹住了靳慕先,他怅然若失地放慢脚步,忍不住回想他逝去的岁月,才发觉空洞地厉害,许是好久没有感受过这种寻常人家,一日三餐,零零碎碎的真实感。
靳慕先回府时,天已然黑如泼墨,靳伯担心了半晌,见他喝得微醺,连看人也带着重影,叹了口气,扶着他上了床,吩咐人好生看着,便带上门出去了。
靳慕先赶走准备替他更衣的下人,拴上门,连衣衫也不解,便歪在床榻上,反手盖在眼睑处,醉意朦胧间,似乎是做梦,又似乎是真实的。
他站在产房外,听着屋里的稳婆一个劲儿地说用力,他焦躁又欣喜?
小说推荐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