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相忘》第26章


靳慕先在屏风外候着,过了不久后,那大夫与靳兆一同出来了,靳慕先起身请大夫落座,问道:“大夫,请问家父身体如何?”
那大夫捋了捋白须缓声道:“令尊身体外头看着精实,这些年神气早已过度消耗了,敢问令尊前些时候是否动过于劳心费神?”
“这……”靳慕先垂眸忆起那段苏家出事的日子,本来靳家也是备受牵连,都是靳延桓上下打点,没少散财托人才保住了自身,可他又做了什么,不顾靳延桓的反对去救苏木槿,靳慕先握紧拳头,眉头紧蹙道:“不瞒大夫您,家父前些日子的确太过奔波。”
“那就对了,令尊的身体一时之间恐怕难以复原,我开些药恐怕也只是治标不治本……”那大夫的话靳慕先并未听进去,只是脑海中想起自己对父亲一次又一次的忤逆,不仅潸然。
靳兆跟着大夫去取药,靳慕先怔了一会儿,整理好自己的情绪才绕进屏风内,靳延桓平躺着,许是灯火摇曳间,往日里炯炯的双目,此刻竟有些混浊。
“爹,都是儿子不孝。”靳慕先再也无法自控地跪在了榻下。
靳延桓叹了口气,并不去看他,“你这傻孩子,让我说什么好呢,你只需明白,爹永远不会怪你,只是如今咱们家的基业算是毁于一旦,这烂摊子落到你的头上,我真是不忍心撒手而去,可是爹自知大去之期不远矣,爹年轻时,也做过有悖道义的错事,如今我也不怪那些人。”
“爹,你说什么话呢!儿子还未好好尽孝啊,爹。”靳慕先心底最坚固的那一道防线也如决堤般地涌出了一行清泪。
靳延桓扯着嘴角,淡然道:“慕先,你起来罢,刚刚让你跪,就当你还我的养育之恩,从今以后,要是爹有个三长两短的,你娘就托付给你了。”
“爹,等我把这边的事情处理了,我就带你回家,你放心,你会好好的。”靳慕先坚定道。
靳延桓侧过脸看着靳慕先,“慕先,爹一心希望你考取功名,你心里是不是恨着爹?”
“少时未曾理解爹的苦心,待到懂事时,好像一切也都来不及了,若我肯努力考取功名,爹如今也不会因为孩儿受到连累。”靳慕先泪痕交错,自责道。
“慕先,爹怎么会怪你呢。”靳延桓轻咳了几声,硬撑着说道:“是爹一时迷了心窍,想着攀附权贵为你铺路,却不曾料到会毁了你,只是慕先啊,爹只恨老天爷的玩弄。”
“老爷,起来喝药罢。”靳兆取了药并煎好了送了进来。
靳慕先起身接过靳兆手中的托盘,“靳伯,你先去歇息罢,夜深了你注意身体,别累倒了,明早我再与你商议诸多事宜。”
“是,少爷你也早些睡下,隔壁有间空屋子,是为少爷你准备的,我就在对门,这是药,让老爷趁热服下。”语罢,靳兆阖上门退了出去。
靳慕先端起药碗,走进榻前,“爹,先喝药,有什么话咱们明日再说也不迟。”
靳延桓点了点头,靳慕先屈膝,执起银匙,把药汤一口一口吹凉后,喂进靳延桓口里。
翌日,轩窗凝霜,轻雾袅绕,客栈床榻之上的靳慕先一夜辗转,疲惫地睁开了眼,客栈伙计送了热水来供客人洗漱,靳慕先简单地洗了把脸,推开了窗,蓄满水雾的空气争先恐后地钻了进来。
靳慕先隔着蛮茫茫一片看了看云咏镇的晨光,鳞次栉比的黛瓦房,不大不小的湖,他不由得念及家中的妻,那个共渡静谧余生的承诺,真不知道还能实现么,靳慕先不由得苦笑道。
“少爷,您醒了吗?”叩门声响起,靳慕先听着声音,是靳伯。
他走进门旁,拔了门栓,门外的靳兆一副着急的面孔,急切道:“少爷,不好了,商帮那些人来找老爷了,还哄吵着一些咱们欠着货的买家,这可怎么办好呢!”
靳慕先沉声道:“靳伯,你照顾着我爹,别让那些人找到,我先带着咱们的人下楼去会会他们。”
靳兆担忧地皱着眉,对他道:“老爷那头我会照看着,不过少爷你也得小心行事,那些人官府也是管不住的,为首的蓝衣魁梧大汉姓魏,他也是你爹这些年明里暗里的对手。”
“靳伯,你放心罢,我去了。”靳慕先又交代了几句,便下楼去了。
客栈大堂,为首的中年大汉魏子书不怒自威地被一众精壮男子簇拥着饮一盏茶,客栈里的店小二被吓得躲在暗处观察着情况。
当下,大厅里除了那中年大汉的饮茶声外,再无旁的人敢出声响,直至楼梯拐角处的脚步声传来,那大汉并着手下之人的眼光一齐向上注视着,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一位身披黑色大氅的年轻公子,身量颀长,面如冠玉,而后跟着两位持剑的男人,持剑的两位乃是常年跟着靳延桓出门在外的得力手下,稍高的那位名路晨,眼尾狭长的是路晚。
靳慕先唇角微扬气定神闲的下了楼,径直走到了魏子书对面的圈椅上坐下,路晨、路晚两人立在他身后,手中按着剑鞘。
魏子书幽幽地放下茶盏,看着面前的靳慕先,嘴角不懈地扬着,“靳延桓那老家伙呢,怎么派了你这么个愣头青来见我。”
靳慕先也不理他话中的轻蔑,笑着道:“在下靳慕先,与魏前辈初次相见竟不知道是在如此仓促的情况下,什么也未准备,还望前辈海涵。”
那魏子书不明意味地笑了笑,“年轻人,还真有几分你爹年轻时的气魄,不过,你们靳家独霸江浙一带的生意已有许多年了,这一次恐怕得让位了。”
“魏前辈的话,在下实在不敢苟同,我们靳家一直规规矩矩做生意,何来独霸一说,魏前辈不如想想是否是自家的经营出了问题,才导致如今的惨淡。”
听了靳慕先的话,魏子书脸色逐渐阴沉,“哼,乳臭未干的小子,也教导起我来了,老子在江湖上受罪时,你还躲在你娘的怀里吃奶呢!今日我来,不是跟你这些酸书生讲道理的,而是逼你们靳家交出商帮第一交椅。”
靳慕先不动声色道:“这商帮之中,都是和和睦睦做生意的,何来第一之说呢,何况我父亲得到众人尊重,魏前辈想要这个位置,得向众人讨去,我父亲可不能给你。”
“你这小子,今天便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了,看来上次的教训还不够么?据我所知你们靳家欠下的货款还未解决,再加之一个牵扯到朝廷谋反的人,怎们会可信呢?”魏子书话音刚落,他带来的一些商贾,七嘴八舌地叫嚣了起来,“欠我们的货物何时能到?亏你们靳家还是一向号称信用为先呢!”随之有人也附和着,魏子书奸笑地静静看着靳慕先。
靳慕先头疼地看着这些人,“大家请听我说,靳家不过只是暂时遇到货物周转问题,过不了几日,我们会一一上门退款道歉,与大家合作这么久,请大家放心,靳家招牌不会倒。”
那讨说法的众人正窃窃私语时,突然而来的声音吸引了众人的目光,“真是够热闹的,魏老弟真是好久不见啊。”说话人正是病重的靳延桓,众人诧异间,只见他被靳兆搀扶着,缓缓下了楼。
靳慕先担心着他的身体,忙起身扶着靳延桓入座,悄声道:“爹,你……”
靳延桓朝他摆摆手,转而朝魏子书正色道:“魏老弟今日带着这么多人来,是专程慰问么?”
那魏子书嚣张道:“盛传靳兄你病了,我就说是假的嘛,大家看看靳老板不是好好的早这儿吗?既然如此,靳兄还是给我们一个交代罢。”
靳延桓脸色灰白,声音却是有力道:“魏老弟及你们大家都放心,这次靳某大意失了货,待靳某回府稍作周转后,会派人一一开银票,该如何赔偿就如何,绝不假言。至于魏老弟所说的,靳某在会馆里呆了许多年,一直为大家谋利,只是前段时间的事情,着实靳某赖不掉,所以,今天靳某再此宣布,以后会馆的大小事宜都交由魏老弟你全权负责。”
此言一出,震惊四座,只有魏子书满意地拍了拍手掌,笑道:“靳兄兢兢业业了半生,也该回乡颐养天年了,各位还请你们转告没来的人,从此以后会馆的诸多事情就交与魏某打理了。”
靳延桓强忍住口中的血腥气,出声道:“各位都散了吧,靳某承诺的自然会兑现,慕先咱们回房。”
靳慕先点了点头,搀扶着靳延桓上了楼梯,留下靳兆处理余下的琐事。
谁知刚刚进了房内,靳延桓一口鲜血吐出,整个人虚弱地站也站不稳,靳慕先担忧地扶着他躺到了榻上,掏出袖中的绢子替他擦拭道:“爹,你怎么下楼来了
小说推荐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