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相忘》第31章


番外二:种如是因;收如是果
“娘,我好渴。”古道下,一双身影被夕阳拉得斜长,为首的妇人虽蓬头垢面,粗衣荆钗,却掩不住眉宇间的艳色。
只见她停下沉重的步子,弯下身子平视着叫渴的小姑娘,看着她因缺水而发白龟裂的唇瓣,心疼道:“宝儿乖,咱们很快就能进城了,到时候寻到了你爹,咱们母女俩就再也不用吃着劳什子苦了。”说着,从身后空瘪的包袱里,寻了两粒酸枣,放到宝儿手心里。
宝儿看着掌中的枣儿,分了一粒稍稍饱满的递到那年轻夫人手中,“娘吃一颗,宝儿吃一颗。”
“哎,好,宝儿吃大的,娘吃小的,娘的牙疼。”那妇人含着泪换了两枚酸枣,将其中一粒含进嘴里,酸涩的味道蔓延在舌尖,和着心里的苦,妇人望着女儿稚嫩的面孔,心里暗暗地发誓,绝不会再让自己陷入这样的境地里。
“嘭、嘭、嘭……”
已及亥时,苏府守夜的老仆人本准备把大门落锁,回房去了,谁知还未走远,大门的敲击声一下重过一下,断断续续在这深夜间格外诡异,那老仆人给吓了一跳,哆哆嗦嗦差点没掉了手中的灯笼,他守了这么些年的大门,还是头一遭碰着深夜有人登门,又想着这世间太平,到不至于有破门的抢匪,思忖着又不好擅自开门把门外不知是什么人放进来,于是加快脚步,去请示老爷的意思。
苏泰呈本就还未入睡,正靠着床榻读一卷书,沈轻雁着一件茜色的寝衣,侧对着他躺着,苏泰呈偶尔读到感兴趣的部分,便与她细细说来,两人正悱恻时,叩门声响了起来,沈轻雁心里一惊,支起了身子,急声道:“这么个时辰了,莫不是棉丫头生病了,快陪我去看看。”
苏泰呈按住她,自己披衣下床去开了门,拉开了门后,只见是一个似乎是姓李的护院,苏泰呈不怒自威地问道:“所为何事?”
那护院双手抱拳微微侧身,应道:“启禀老爷,咱们府门外似乎是有不速之客,特来请示是否开门迎人。”
“我当是何事,原来为着这个,你带着其他护院开门去,我穿衣便来,管他是什么人,若是有邪心之人,敢闯我苏府,定不会让他活着出去。”苏泰呈吩咐道。
那十几个护院团团围住门,手中紧握着剑柄,屏息以待那门一开,谁知竟是个女人,细看她怀里还抱着个小女孩,众人都傻盯着,谁也不知道是何状况。
那女人正是先前赶路的年轻妇人,还来不及收回砸门砸的生疼的手,却只见门突然开了,刺眼的光亮让她弯下身子,用衣襟掩了掩怀中睡得不安稳的孩儿面。
“老爷。”护院众人见苏泰呈来了,齐声道。
苏泰呈颔首,朝护院们挥了挥手,朝门外跪坐的女儿走去,夜色漆黑,他瞧不真切,于是接过那守门仆人递上的灯笼,照到那女人的脸上,“你是何人,深夜来访我苏府又是为了何事?”
那年轻妇人苍白的嘴唇轻颤了颤,半晌才抬起头来,那双眼历经了穷山恶水、雷雨炙阳,终于望进了他的眸子里,似水脉脉道:“泰呈,你还认得我么?”
苏泰呈惊得说不出话来,跌了手中的灯笼,好一会子才朝那女人走去,面颊之上尽是悲切之色,身后的一众人不明所以只得默然跟着,谁知只听得扑通一声,苏泰呈直直地跪在了地上,哀号着将那女人搂进怀里,泣道:“慕云,我怎么会不认得你,慕云,太好了,你没有被他们害死。”
江慕云从他怀里退了出来,抬头看了看灯火相映下偌大的状元府,湮没在阴影里的侧脸轮廓,突然开口了,音色生冷,像是在冷粥里浸过一夜的湿馒头,“早闻君侧已有佳人相陪,妾本贱鄙之身,本不该千里迢迢来叨扰,可怜小女儿食不果腹,身边已无可托付之人,又恐她日后伶仃落入烟花之地,所以冒罪前来,请求大人救救您的女儿!”
“慕云,是我对不起你,你竟然有了咱们的孩子。”苏泰呈垂眸看了看她怀中的女孩儿,估摸□□岁的样子,可瘦得厉害,头发黄黄的,一张小脸也是毫无康健之色。
“夫人!”听闻下人的行礼声,苏泰呈从旧事里抽回了思绪,猛地回过头,看见了同样面有异色的沈轻雁,这个平日里恣意官场的男人,一时之间竟不知所措起来了,两端都是他生命里重要的女人,一个陪他度过了少年青葱,□□添香灯下研墨伴读,一个陪他度过了安稳岁月,添衣问暖鹣鲽情深,当两者淌过岁月来到他面前时,他无法去选其中的一个。
沈轻雁了解这段前程往事时,已是后半夜了,江慕云不肯入府,宝儿离开她怀里后就惊醒了,见娘亲要离开她,便惊恐大哭不止,场面使人看了都揪着心,沈轻雁本就养着木棉这么个闺女,也体谅她,便劝她留下,好一阵折腾,才安排了客房,苏泰呈领着沈轻雁回房时,已是后半夜的光景了,两人虽然倦意横生,但却是各怀心事,难以入眠。
“泰呈,你给我讲讲这些事罢。”沈轻雁翻了个身,侧对他道。
苏泰呈眉头轻皱,轻不可闻的一声叹息后,缓缓道:“轻雁,她是江慕云,她怀里的那也是我的孩子。慕云她是从前我家里的丫鬟,从小便在我房里长大的,与我也算是青梅竹马,我与她自然也就生出了一段情,家里人虽反对,但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后来我中了科举,衣锦还乡之时想要迎娶她时,却发现家中早就没了她的身影,我娘推说慕云她失足坠了河,尸首已下了葬,我自然不信慕云她是失足而死……”
说到动情处,苏泰呈也不免哽咽伤怀,“后来,朝中诏令再急,我也不敢耽搁,就任了官职,上任后解决了些棘手的事项,那段伤心往事也渐渐被忙碌麻痹了,之后获得了岳父赏识,于是就有了你我的婚事,后来的事就是如此了,至于慕云的孩子,便是我进京前的那晚,喝了些酒,便有了那个孩子。”
沈轻雁本就是心性敦厚纯良的女子,闻此也不免心中不忍,转过身子,对上他的眼睛,“泰呈,说到底也是咱们对不起人家,明日你我都与她母女俩好好谈谈,你就纳一房妾室吧。”
苏泰呈伸手将她揽入怀,“轻雁,真是苦了你了。”
沈轻雁将头埋进他的胸膛里,抖落了一行清泪,从今夜之后,依偎在他身旁的人,就不再仅仅只有她一人了,她的丈夫也将会是另一个女人的天。
江慕云和宝儿安顿下来时,已是几天后的光景了,没有一桌宴席,一方喜稠,她就成了苏府的妾室二夫人,苏府的家底多是靠着沈家的,府上的下人也多数对这个来历不明的夫人冷眼相待,可江慕云却安心了,在这里至少能遮风避雨,不用带着宝儿东躲西藏,她见到了那个女人,苏泰呈的正妻,她怨他那么快就忘了旧情,另娶新人,还育有个姑娘,过往的点滴,就像一出折子戏,在脑海里哀婉凄唱,待到清醒之后,她便嘲笑自己,千里万里寻来不过是做了人家夫妻之间的嫌隙。
沈轻雁带着丫鬟亲自上门时,江慕云正怀抱着宝儿,喂她喝药,见她来了,连忙起身行礼道:“夫人!”
“妹妹请起身,如今咱们成了一家人,是不必讲求这些虚礼的。”沈轻雁将她扶起来,自己也跟着入座。
“丫头这是怎么了?”沈轻雁问道,“模样倒是跟我的棉丫头似孪生姐妹一般,都像老爷的模样多一点。”
江慕云怜惜地看着怀中的女儿,如实答道:“宝儿生下来就没喝上几口奶水,五岁那年,宝儿夜里发起高烧来,没钱看大夫,得亏老天爷心善,最后有惊无险地挺了过来,近年来我们那儿闹起了饥荒,我也是实在没法子了,才来求你们。”
沈轻雁仔细打量起她来,洗去那路途蒙尘后,江慕云是个模样生得漂亮的,眉间凝着一束化不开的楚楚的忧思,倒颇有几分泪美人的样子,沈轻雁开口道:“好了,如今你进了苏府,从前的苦都过了,泰呈他并没有你想的那般绝情,他只是不知道你的处境罢了,你说说吧,当初的事情。”
江慕云拭了拭泪道:“当初,泰呈走后,我被夫人命人给绑了起来,让我莫要挡了少爷的前程云云,后来让管家把我带到山上去,让我自生自灭,到了那山上后,管家不忍心害我,于是使了些银钱给我,让我自己赶紧跑,后来我就去了一个小村子,幸得一家孤老太太收留,不久之后我就发现我有了宝儿,本想就此了却一生,谁料天降灾祸,老太太被饿死了,村子里的人都逃荒去了,我没法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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