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是偶然》第64章


姜岚的手机忽然响起来,她忙从背包里翻出来接听,才说了没两句,就把手机递给知春,神色也复杂起来:“找你的——是蓉蓉!”
知春赶紧接过来。
“妈妈——”蓉蓉稚嫩的嗓音一开腔就含着呜咽,“你在哪儿?”
一股酸意直冲鼻息,知春努力微笑:“蓉蓉,妈妈还在山上啊!”
“爸爸说他这次去找你,肯定会把你带回来的,可刚才他打电话给我,说妈妈不肯跟他回家——妈妈,你不要我了吗?”
知春顿时心乱:“不,不是,蓉蓉……妈妈怎么会不要你呢,我……”
“妈妈,我想你呀!我天天盼着能看见你!你快回来吧!妈妈!妈妈——”蓉蓉哇哇大哭着,总爆发了。
知春的泪水再也绷不住,哗啦一下全涌出来,她捂住嘴,泣不成声。
蓉蓉的哭声远去,姚天若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责备之意显而易见。
“知春,你到底想怎么样呢?我以为你在外面野个一两年也该收心了,你要折磨我们到什么时候啊!荣钧对你算有耐心了!就算你不为荣钧考虑,也不为我跟你爸爸考虑,孩子你总不能不管吧!你这还像个当妈的吗?!”
知春好不容易凝聚起来的决心被女儿和母亲击溃,久压心底的愧疚瞬间涌上来,铺天盖地,将她湮没。
“听妈的话,赶紧回来吧,啊!”知春蹲在地上,放声恸哭。
姜岚手足无措:“知春姐,你,你别这样,你想怎么过就怎么过……”
一双皮鞋缓缓进入知春模糊的视野,她抬起泪眼,看到满脸倦意的荣钧。
“知春,别任性了,跟我回去吧,蓉蓉等着你呢!”
更多的泪水从知春眼眶里疯涌出来,如同无数条绳索,将她牢牢绑住,她绝望地意识到,自己这回无论如何也挣不开了。
也再没机会了。车子飞速行驶在回三江的高速路上。由吴鹏飞开车,副驾上坐着姜岚,荣钧和知春坐在后面。知春呆呆地盯着车窗外,就在不久前,她心里刚刚萌生出一粒细芽,那是一种对全新生活的向往,可惜,转瞬间就枯萎了。
然而,想到即将看见心爱的女儿,以后对女儿至少不必再总存着愧疚,知春到底还是感到了一丝欣慰。
也许,这就是最真实的生活,无论过程怎样湍急,最终都将回归寻常轨迹,它让人疲惫,也给人安全感,永远踢不开,也逃不掉。
荣钧的手臂伸过来,默默地将知春揽入怀里,她僵持了一下,终究没有抗拒,过了片刻,她主动靠过去一些,把脑袋轻轻搁在丈夫肩上。
番外…花事
周末,岑慕彬早早地离开医院返家,途中在超市采购了一批事先拟定的食材,又到常去的那家花店买了束女儿喜欢的满天星。
他在香港已经生活了六年。
来之前有人告诉他,这座城市节奏太快,他可能适应不了。
而他完全没这感觉,除了工作和有限的应酬外,他延续了在三江时的生活方式,依然过着闲适的日子,极少与人来往。可见过什么样的生活全由心态决定。
平时得闲,他喜欢到处走走,看看此地的民俗民风,发现哪儿的生活其实都差不多。
当然,他有他的快乐,因为女儿的陪伴,看着小菲从小女生成长为亭亭玉立的妙龄女孩,岑慕彬由衷感到欣慰,仿佛自己跟着她又经历了一遍成长。
小菲喜欢香港,完成高中学业后,她拒绝了母亲让她出国的建议,考进港大,如今是金融系二年级的学生,平时住校,周末回家与父亲小聚。她不喜欢吃餐馆里的饭菜,为此岑慕彬练就了一手好厨艺,每次女儿回来,他都会精心准备,饭菜隆重得像过节一样。
一进门,他先把花瓶里插着的那束红玫瑰给撤了,换上刚买的满天星。
这束玫瑰是一个女病人送的,也不知她怎么想的,送这么热烈且喻意明显的东西,而且是在岑慕彬去停车场的路上,他接在手里有点无措,扔了又觉可惜,只好带回来。插在花瓶里一周了,形状还好,但颜色有点蔫,一副憔悴的样子。
把花扔进垃圾桶时,他不小心被刺扎到,这轻微的痛感令他想起知春。无论生活存在多少种可能性,到头来你能走的路永远只有一条,其余可能则仅仅存在于想象之中。
对岑慕彬而言,谢知春就是那无数想象中的一种。
初次见面,知春就给他留下了深刻印象,而大多数病患或病患家属都宛如过眼烟云,在他心头不留任何痕迹。
知春不像别的家属那样哭哭啼啼,她显得很镇定,但眼里写满警惕、悲伤,还有恐惧。谈话时,她始终躲在荣韵身后,像只受惊的兔子。
岑慕彬一看便知,这是个没经过什么事,且养尊处优惯了的小女人。她也会盯着自己看,但眼神跟别的女人不一样:她把他看作救世主、一个神奇的传说,在她眼里,他不过是一部治疗机器,仅此而已。
而占据她全部身心的是那位伤患——她的丈夫荣钧。
知春的眼里只有荣钧,好像她不是一个独立的个体,而是荣钧的延伸部分,随着丈夫的一举一动欢喜悲忧。
岑慕彬对自己说,这样的女人缺乏自我,没个性。但还是忍不住会去留意她。
渐渐地,他发现知春笑起来特别好看,像没有完全展开的玫瑰,既含蓄又饱满。很多人嫌玫瑰俗气,却是他的至爱。给花花草草拍照拍多了,还是觉得玫瑰最美,丰满艳丽,极具层次感,但又那么弱不禁风,只适合养在温室。
他忽然明白知春吸引自己的地方是什么了,她只是表面成熟,内心却极为纯净,如水般透明,晶莹而脆弱,轻易撩动了他的心弦。
而她似乎从未意识到自己有多迷人,总是以一种低姿态跟各种人打交道,不止是对院里的医护人员——岑慕彬有次看见她特地跑下台阶,把一个刚喝完的矿泉水瓶递到拾荒老人手中,而不是扔进离她很近的垃圾箱。老人大概道了谢,得到她一个和善的笑容。
他以观察一朵花的细心去观察知春,不知不觉中,一点一点沦陷。
等他惊觉,已经晚了。每天,他看着知春为荣钧奔波忙碌,失魂落魄,忍不住会想,如果有天自己丢了一条腿,会不会有个女人这样全心全意照顾自己?
他有点羡慕病榻上的荣钧。
他们的病房里总是溢满太多甜蜜,他每每在门口都要停顿一下才走得进去。
空虚时,他任想象信马由缰:如果当初他娶的是谢知春这样的女人,现在的生活会是怎样?但每次才幻想了一点就放弃——太美好的东西对他来说都像毒药。他不是一丝良知都没有,可她就在眼前,有着花瓣一样柔软的心性和触觉,如他渴望的那样,偶尔还会靠近他,那样不设防,对他充满信赖。
一朵动人的纯色玫瑰,却开在黑暗之中,凄楚地等待阳光。
他很清楚,自己不是她的阳光,却依然忍不住伸出了手。
除了心动,他还有一丝不无卑劣的好奇——这女人的忠贞能坚持多久?
他忘了,玫瑰虽美,却带刺。
他觉得烦躁,又抛不开。把她逼到角落会怎样?
而她居然藏着利爪,惹急了会挠他,毫不手软。
很久以后,他想,如果自己不费吹灰之力就得到知春,是不是后来就不会那么沉迷了?不管过程如何曲折,他最终还是顺遂了心愿。
得到后,却还是不甘心,欲望总是无穷无尽——他还想在知春心上占据地位,甚至幻想和她拥有一个未来。
两人在一起时,知春聊的最多的却还是荣钧,这女人心心念念都是她丈夫。
她在肉体上背叛了荣钧,在情感上却不愿再有逾越,每次发现他靠得太近,就会不由自主拉开距离。
最后,他发现自己毫无胜算——当一个女人和一个男人经历过五年以上幸福的婚姻生活,哪怕后来她碰见的男人再优秀,也无法取代第一个男人在她心里的位置,因为他把自己的印记在她身上和心头刻得到处都是,让后来者无从落脚。
长期稳定和谐的婚姻会形成一种精神上的血缘关系,那是比肉体或者契约更难以摆脱的束缚。沮丧中,他想明白了一点:即使知春勉强和自己在一起,他们也不可能幸福——她会后悔,会没完没了悼念前一段婚姻。
他不可能赢得了荣钧,他只能放弃。
但他依然感激知春,让他在有生之年品尝到了爱情的滋味,即使那是偷来的。把饭菜置备好后,岑慕彬走出厨房,看看时间,才五点,离女儿到家还有两个小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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