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生活面面观》第773章


孙豪年轻,再加上在周宅中李氏很卖力地张罗打点,让下人侍候得当,他的伤好得很快。孙郑氏也从南京闻讯赶来致谢,却是着急搬出周宅。她认为儿子之所以受伤,就是因为文箐之故,要不然在家岂会遇到贼寇?这个想法,却是因为后来朝廷的奖赏,在孙振那边就得了完全相反的结论,认为周家乃是儿子的福地。
这就离开苏州,自己还没好生与文箐聊聊呢,孙豪当然不同意,于是在周宅中装病,本来能支着起来的身子却硬说浑身无力,一会儿说伤重了动弹不得,一会儿说伤口痛得紧骨头根本怕是不好生养着就要废了,一会儿说头痛如针扎,一有人搬动他就装晕厥。于是挺尸一般躺在床上,赖在周宅不让人搬动自己。明明地了大半的皮肉伤;这么连着躺上半个月差点儿得了褥疮。
气死他母亲孙郑氏了,她瞧得他都破了相,一边拍着床围一边骂道:“叫你毁亲,叫你乱闯祸,叫你乱跑!如今好了,弄出一身的病来。脸也花了,出去吓死人,哪家娘子还会嫁给你?胳膊要残了,手掌若废了,倒也好,让你再闯祸!大腿砍断了看你如何再出去乱跑?!”母子两个客居在周宅,却是闹起来了。
正是这般动静,连李氏瞧在眼里,也“啧啧”地道:“可是了不得了。这武人出身,果真是能闯祸的。说起来,我们家笈儿还是听话的了。”
重阳节,周魏氏为长者,文箐不得不返城,正好沈郑氏被李氏拉着见苏州的那些官府人,谈到孙豪的英勇行为,文箐趁机见到了受伤的孙豪。
孙豪脸侧一道半匝长的疤,肉刚长合上,红红的,还有点儿发脓。一听说文箐来探病,他立时就装得病入膏肓的样子,嘴里“哎哟哎哟”地叫个不停,眼里偷偷地瞄着文箐,作可怜状语气哀凄。“庆弟啊,黑子哥我伤得这么重,都不能动弹,你都不来看我了……”孙豪心里非常高兴,只是实在不想叫她四小 姐,于是故意装作失忆。可是接下来很快就破功,没装下去了。
“小表叔伤得是太重了,该好生静养,那我还是不扰了您歇息了。”文箐知晓他是故意装痴傻,作势要走。
孙豪急急忙忙就要坐起身来,叫道:“哎,哎,别走啊,别走啊。你怎么都不问问我伤到哪里到底重不重的?我说啊,爷……咳,我这回可真是九死一生,痛得死去活来的,喽,五刀,还有几个小伤不算,要不然……不说了,不说了,别吓着你了。反正是比当年的那点子冻伤厉害得多了,血快流干了,你瞧,我脸色都白得象死人,是不是?我没哄你。”他一会儿觉得该向文箐讨点儿便宜,让她疼自己;一会儿又觉得在文箐面装说痛苦,没面子,很是矛盾,说出来的话也是忽左忽右的,哪里象个成年人。
文箐听到他说了这么一大串,已然有些喘气,不过也因此让苍白面色增加了一点血色,好过方才的半死人样子了。确实是死里逃生,如今说话不象先前那般中气十足,可性子仍然是那般急躁跳脱。“手脚能医好吗?日后可影响骑射?”
孙豪这时赶紧摆出一副英雄气慨来,作势要拍胸脯,才发现举的正是那只伤手,便不好意思地缩回去,一脸好汉流血不说痛的神态。“没事!咱过上十天半夜,骑上几百里,杀几个毛贼不在话下……”
什么叫打肿脸充胖子,这便是经典再现。放在旁人那里自该是痛哭流涕的样子,可是到了他身上,就象看耍猴的一般逗人乐。嘉禾在一旁憋着笑。
孙豪瞧清了文箐送来的是治疤痕的方子与药膏,很是感激,心道:她还是在意我的,瞧,连疤痕的药膏都不忘备妥了,可比旁人送来的那些人参啊丹芝要强。只是他嘴上说出来的满不是这样的,在外人听来定是以为嫌弃。“这是女人家用的物事,我区区伟丈夫一个,你怎么让我搽这个了?”
“孙表叔原来嫌弃这是女儿家用的,我这是送错了礼啊。嘉禾,快拿走,送于旁人了。”文箐叫嘉禾端出去。
文箐送的哪样他都不嫌弃,当然舍不得被送给其他人。孙豪连连叫道,“哎,哎,我就是说一说。你都给我了,便是我的了,怎么还兴收回去的?”说完,立时就往身上揣,拿了方子还认真瞧了两遍,然后得意地挤眉弄眼,孙猴子样儿又出来了。
“方才还说动弹不得,只是这拿药膏的动作,那是份外的身手矫健。”文箐毫不留情地挤兑。
“谁说的,真的痛得死去活来。”他方才一挤眼,面部肌肉牵动,自然眼角那儿就隐隐作痛。“嘶。”
嘉禾掩嘴在一旁偷着笑。发现孙家公子可真个是活宝,太逗人乐了。孙豪窘了,瞪着嘉禾道:“你笑什么?!”然后向文箐讨要公道,“你家丫环竟敢笑我丑!”俨然恢复以前的无赖状。
文箐笑道:“方才也不知哪个说的,男子汉大丈夫,又不是娇娇小娘子,何须在乎这点脸面问题。”
孙豪叹气,作怪道:“唉,庆弟以前还给我治脚伤,如今我脸上这伤可比脚还痛得紧,却不给换药了。”
文箐正色道:“以前是黑子哥,现下是表叔,身份不同,所言所为都得依规矩了。否则家中诸长辈便是要指责了。”
“当日我就说了,咱们三个不归家便好了,哪个敢说咱们的不是?以前你也说过不要意人家的话,咱们走自己的路,让他们说去……”孙豪哀怨地道。心里更深一层的意思能在笔墨上写出来,到了嘴边却是没胆量。不过他知道,自己说到这个份上了,文箐怎么着也要接这个话题回应自己了?
“可在赵猎户处,你也曾提过,即有金玉在身,家中不是权贵便是富绅,且寻了家去,富贵温柔乡中躺……果真是一言不差,正是伯爵门第,又有世袭军衔职位。已然得偿所愿,表叔应该是万事足矣,何故还提当年风餐露宿之往事?世间少万全之策,有得必有失,熊掌与鱼不是时时可兼得,总有取舍……”文箐认为孙豪的这句话是赌气的成分居多。真要他舍了富贵,过苦日子,想当初可是牢骚满腹。
短贫尚可,长贫积怨,感情焉能长久?
孙豪磨磨叽叽地道:“我,我哪想到会这样。有了这富贵又如何,可是你与简弟也不能与我同享……”
“箐感念表叔这份心意。只是……”文箐缓缓地道,“表叔您为孙家儿郎,我弟是周家子弟,蒙表叔旧情在怀顾念不已,下交于我姐弟,不嫌弃我们,做得朋友相互接济照应,但终究却是两家人,表叔能安享福贵,我与弟弟已然高兴,绝无非份之想。”
孙豪听得她这番拐弯抹角的拒绝,心里不畅,可又说不过她。于是索性捅破道:“我,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就是想,要是能用眼前富贵身份门第换取当日咱们三人的逍遥日子,便是好了……更何况也不是没有法子的,只看你乐意不乐意……”他说到这里,便抬头死死地盯着文箐。
可是越是与他做进一步交流,就越发有一种认识:孙豪就是那拔苗偃长的“苗”,只长年龄不长心智。
文箐走到门口,孙豪以为她生气要走了,哪想到她不过是对门外嘉禾交待了一句,转身郑重地对孙豪道:“孙表叔,人生在世,不可能有十全十美,事事称心如意,总有几件无能为力的。不是你我心里怎么想,便能有个称心如意的结果。现下诸多不便,家人朋辈届时亦多指责与阻挠,闹到最后,也不见得有个好收扬……”
孙豪低头,不甘不愿地道:“你以前说,万事只需努力,只要付出了,便不会多留后悔。我就是想与你和文简在一起。我与你……”话憋在心里不说出来就格外的难受,他再也忍不住了,寻思着这会儿借着这个机会当面锣对面鼓的说个明白。
文箐不让他说将下去,打断道:“我是说过谋事在人的话,可是付出了,也不一定事事都有回报的。就如有时做件好事,也可能办成了坏事。”她扬起头来,正视孙豪的目光道:“你有家,咱们中间隔着的不仅仅是万水千山,还有人伦道义。那些亲戚关系是绕着的,可是打一开始,你们家便是认定了这般的……”
孙豪眼里有些泛红,道:“你姨娘的身份现下反正是糊涂着的,徐家不认,你也没法子,何必上京去讨个明白。如此一来,咱们那什么乱七八糟的亲戚关系便再也不是了……”当日在船上,他便扬言,自己立了军功,然后替徐氏讨个公道,那时为了兄弟的遭遇抱不平;如今为了儿女私情,却是想说服文箐姐弟不要再去为徐氏翻案了,糊涂着来,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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